“钱家主,要说钱庄生意,在下确实比较外行,但要说软件研发,在下可以说略知一二。”云宝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自信,但态度依然谦和地说道。
钱多多也发现了,绝大多数情况下,云宝说话的口气总是给人一种缺少气概的样子,而每次说到有关自己专业领域的主题时,云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逻辑严谨、思路清晰,甚至有一丝神采飞扬。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得与云宝相识多年且见过云宝多数时间都处于自卑状态的钱多多,内心产生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一方面,钱多多觉得,云宝为什么不在别的方面也能自信一些,不然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年的时光,无数次同自己擦肩而过,另一方面,已经习惯了被云宝的自卑搞得扫兴或无趣,忽然见到云宝这样的自信,钱多多似乎感到了自己心跳有些加快,甚至血液也有一丝沸腾。
“哦?云先生懂这个?”钱锦略带鄙夷地笑了笑说道。
“不敢说有多么懂,但上学时一直学的这个,参加工作后,也是开发入行,然后做测试,到现在也快七年了。”云宝回应道。
“七年……”钱锦似乎是在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嘲笑。
确实,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已经在商界摸爬滚打了不下二十年的前辈了,当“七年”的说法从云宝嘴里说出来时,估计除了钱多多之外,在其他人看来只能体现出云宝更加可笑。只是,云宝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可能还是年少轻狂、自以为是吧。
钱锦继续说道:“感谢云先生的好意,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我们自己定得好。”
“我相信云先生,我提议暂时不与殷联合作,各位看如何?”钱多多语气坚定了一些,说道。
听到钱多多的提议,现场很多人都开始讨论起来,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在面前的纸张上画着什么。钱锦和钱秀也用手挡在口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形形色色的表情浮现在众人的脸上。
片刻之后,还是钱锦轻咳一声,表情略带严肃地说道:“各位,既然大小姐提出了这样的提议,大家也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吧。”听到钱锦的话,多数人都停止了私语,但偶尔一些互相示意的眼神依然存在。钱柏率先冷哼了一声说:“我也不是针对谁,这个层面的决定,还是要由掌管钱庄生意多年的人来定,因为长期的事情,得尊长才能预测或者看清,一些没什么见识的小辈,不适合插手。”
“是啊,对未来的预测,怎么也得是经验丰富的人来预测,某些人谈预测,属实有点托大……”另一位在场的长者说道。
“你!”钱多多见到对方如此看轻云宝和自己,正欲反问,但被云宝拦了下来。云宝示意钱多多不要做过多的争执,现在要先稳住自己代表自己父亲的这个位置,不要被赶出会议室,才是最重要的。果然,现场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和殷联合作,但只是口头合作,没有体现到具体的协议中,而且,如果将来要签具体的协议,也需要钱多多代表她的父亲来签约,才能算数。总的来说钱多多和云宝闯进会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大半。
会议散场之后,云宝跟着钱多多走出了会议室,但奇怪的是,钱多多径直走向办公楼后的一个隐蔽的位置。站定之后,钱多多四下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而且没有什么人跟着之后,两腿一软,原本僵直的身体一下子向着地面倒下去,云宝一步上前,连忙扶住了钱多多,将钱多多扶到旁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只见钱多多额头微微泛着汗珠,胸膛重重地起伏着。
云宝知道,钱多多是扛着巨大的压力才选择冲进会场,多年来一直没有直接参与家族斗争的她,这次也是被逼无奈,硬着头皮选择开始正面对抗。云宝轻轻地抚摸着钱多多的后背,帮助其顺气并放松。
钱多多的情绪缓和了许久,轻轻靠在了云宝的怀里,双目无神,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流出。钱多多略带颤抖地说道:“云宝,幸亏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我也终于能为你做些什么了,我很开心……”云宝也欣慰地说道。
“哼,你确实该为我做点什么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有多……”
“嗯,我知道……对不起……”对于钱多多,云宝有太多的亏欠,在云宝看来,这次如果能够帮钱多多解决眼前的麻烦,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弥补方式。
终于,在殷神节前三天,云宝正在抢购回老家的车票,忽然听到外面客厅里一阵骚动,云宝凑出房间,发现不少人抬着一个担架,急匆匆地进入东北侧一间巨大的卧室,几名背着药箱、医师模样的人进入那间卧室,随后,陆续从那间卧室中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声音哽咽、泪眼婆娑的,正是钱多多。大卧室的门缓慢关上,钱多多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表情凝重地看着关闭的卧室门。
云宝犹豫了一下,慢慢向着钱多多走去,但刚走到客厅中央,就被钱柏大声喝住:“外人不得靠近!”云宝也在犹豫是否有什么不妥,所以停下了脚步。众人被钱柏的声音吓了一跳,钱多多回头看到云宝后,一下子扑到云宝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远处门外,钱锦和钱秀也在缓步进来,钱柏急忙喊道:“大小姐,您可还是待字闺中,光天化日下,这样成何体统……”就连云宝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两只胳膊犹豫着要不要也搂住钱多多。见钱多多哭了好一会儿了,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云宝使劲儿一抱,钱多多被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钱多多瞪着眼睛看着云宝,满脸委屈和惊讶。云宝缓缓放松自己抱着钱多多的力道,手掌轻轻抚摸着钱多多的后背,轻声说道:“多多,有我在,不急,先说说,出什么事了?刚才那是谁?”
“我……我爹……回来了”钱多多又差一点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伯父回来了?就是刚才那个……现在情况如何?”
“嗯……我爹现在状况很不好,说是送医院,但我爹说什么也不去,知恩给你是叫大夫出诊,刚已经进去看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多多,不怕,有云先生在,无需担心。”钱多多转头看去,竟然是钱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钱多多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推开云宝,急忙走到钱华面前,扶着钱华的胳膊,说道:“爷爷,您怎么……您怎么来了,您康复了?”
钱锦和钱秀紧紧靠在一起,硬撑着扶在墙边,双眼圆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钱锦心想:“这老不死的,即便是有神医,也不可能康复得这么快啊……这才几天,都恢复到这种程度了……”
“多多,放心。”钱华拍了拍钱多多的手背,靠近钱多多的耳朵悄悄说道:“有云先生在,你爹的伤不算什么。”钱多多抹干自己的眼泪,看看钱华,又看看云宝,问道:“云宝,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过,咱们现在还需要适度隐藏……”钱华用更低的声音对钱多多说道。钱多多愈发疑惑,也悄悄问钱华:“爷爷,你和云宝之间到底有什么神秘的事情?”钱华并未多说什么,不过既然钱华有所交代,钱多多自然也乐于配合。
此时门外,又呼呼进来好多人,钱锦钱秀站在队伍中间。钱锦,暗暗抖擞了一下精神,阴阳怪气地说道:“爹,老三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再找其他大夫?”
听到这种笑里藏刀般的问候,钱华、钱多多的目光同时转向钱锦,钱柏眉头紧皱,云宝警惕着扫视众人,众人的表情要么阴狠、要么忧郁,但都没有接话,全场像是被瞬间冰冻一般。
这种表面上的问候语,和这种气势汹汹的站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明眼人都能看出,钱锦一行人,就是一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反叛队伍。这时,客厅里,二楼上,楼梯间,甚至厨房里的人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仔细关注着钱家这些核心人物的动向。
“吱呀——”这时,大卧室的门缓缓打开,两名大夫走了出来,钱多多连忙迎上去,钱华也将目光转向卧室方向。钱多多问道:“大夫,大夫,我爹情况怎么样了?”
“唉,钱少家主,恕在下无能为力,钱家主水毒入体,虽然不致命,但全面瘫痪是避无可避了……”说着,那大夫模样的人不停地摇头。
“水毒……水毒入体……大夫,什么是水毒?”钱多多忽然反应了过来,急忙问道。
“所谓水毒,也不复杂,就是把人一直放在水里,只是这种水里有一些少见的物质。正常人的皮肌肉,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什么打击或者病症,不仅有一定的抵抗能力,还有一定的恢复能力,只要休养得当,都可以恢复健康。但人在这种水里待久了,皮肤肌肉会被破坏,失去正常身体所有的功能,稍微遇到一些影响,就会损坏,而且不可修复,所以,瘫痪也就无法避免,当然,寿命也不会太久了……”大夫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道。
“这……这……爹……爹……”钱多多瞬间失声痛哭。
此时,多数人都没注意到,钱锦的表情隐隐表现出一丝轻松,但就这一丝微妙的表情,却被钱华看在了眼里,钱华暗暗叹了一口气:“唉,事已至此,为父无法为你们做什么了,剩下的时间,希望你们能有所醒悟吧……”
“两位辛苦了。”钱华蹒跚地上前说道:“要是实在没办法,二位请回吧,剩下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吧。来人,付二位大夫诊金,敬送二位。”随后,钱柏走了过来,指引两位大夫离开。
等人走后,钱锦忽然大喊一声:“关门!”一声过后,整个别墅里里外外,所有进出的门均被关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队人马,封锁了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各处要道。
云宝仔细观察着这一批忽然出现的人,一抹金光从他的眼中闪过:“一个、两个、三个……”数完之后,云宝长出一口气:“还好,大多是初窥炼体期的普通人,没有真正的修炼者。”
钱华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这种阵势,虽然表面镇定,但也不由得双腿有点打颤。
钱多多虽然从小就受到各种威胁,但像这样直接武力威胁的还是第一次见,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钱多多虽然也算女中豪杰,但毕竟不是职业的武者,在这些人面前可以说啥也不是。钱多多不由自主地看向周围,不由得脊背发凉,目及之处都是膀大腰圆的武者,一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特别是钱武,之前还算有礼的做派此刻全无,满脸阴险,看到钱多多的目光后,表情立刻变得无比贪婪,就像一只饿狼,家里的保洁、园丁、厨师一个个惊恐颤抖,甚至倒地不起,互相搂着靠在墙角,就连久经风雨的爷爷钱华都面色凝重……“云宝……云宝在哪……云宝,在微笑……啊?云宝居然在笑?......”
忽然,在钱多多的心里,疑惑战胜了恐惧:“就我对云宝的了解,就他那张臭脸,如果露出这种表情,一定有大问题!”钱多多让另一个家丁搀扶好钱华,自己慢慢移到云宝身边,一把抓住云宝的胳膊,云宝被吓了一跳。钱多多悄悄地问道:“云宝,你什么情况?怎么感觉你有点奇怪?......”
“嘘——多多,这些暂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爹。对了,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看你爹?”
“这里我先拖着,你们进去看看多多他爹。”钱华悄悄地说道。云宝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拉着钱多多向大卧室挪过去。
“你这是想干什么?!”钱华大声说道,转移了钱锦的注意力。“都是一家人,有话,大可以放到台面上说。”
“放上台面?”钱锦像是被点燃了怒火,继续说道:“你居然说放上台面?从小给老三最好的学习资源,对我们就是三从四德,对老三就是关心督促,对我们就是随便就好,对老三就是委以重任,对我们就是边边角角,你的这些做法,就能上得了台面了?!”
“我……”
“爹,您年事已高,多多也不是这块料,老三也快没用了。现在,我可以继续当代家主,但请您下令,将少家主之位传给我家钱武。”
“这……可以……”
“呵呵,爹,别当我是傻子,刚说的这些,您即便答应了,可以说什么都不算。爹,现在,请您把那件东西给我吧。”
“什么?你说的是……紫华护腕?”
就在这时,家里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楼大厅正中间那幅巨大的画像,威严的中年男子,圆脸青须,慈眉善目,面带微笑看着前方,紫色幞头,米色圆领袍衫,米色简约腰带,拱手在胸前,整体来说虽然像是一个文人,但手臂上却佩戴着一副威武霸气的紫色虎纹护腕。
不知不觉中,云宝和钱多多已经挪到了大卧室门口,看到这一幕,云宝一边继续移动,一边悄悄问道:“多多,紫华护腕是啥?”钱多多一边轻轻推开大卧室的门,一边悄悄解释道:“紫华护腕,就是画像中的人带着的紫色虎纹护腕,那是殷国太宗皇帝赐予我家先祖的重宝,是钱家家主身份的象征,但似乎不止这么简单,只是传说只有得到了这个东西,才算是真正的钱家家主……”
在别人的注意力都被转走的情况下,云宝和钱多多顺利进入大卧室。
“锦儿,咱们毕竟是至亲,你真的愿意放弃这最后的情分吗?”钱华不禁落泪。
“爹,这么多年,我已经见识够了您的至亲和您的情分了。您放心,以后,无论是您还是老三,我都会好好对待,不会跟您一样,只把情分放在嘴上。”
“唉……好吧,既然你想要,给你便是。”说罢,钱华走到巨大画像前,伸手先后放在画像的两个护腕上。一阵微弱的颤动,画像上的护腕居然慢慢向一个缝隙缩了回去,分别露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钱华将两个护腕捧在手心,慢慢走向钱锦:“锦儿,只要你能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
“爹,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我都幻想着一家人能其乐融融地在一起,但是无论是您,还是这个世道,都没有给过我这样的机会。拿来吧你!”
钱锦一把将护腕抢过来,捧在手里,瞬间欣喜若狂,一下子将护腕举在空中,大笑道:“从今天起,我就是真正的钱家——”话刚说到一半,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上而下,瞬间将钱锦压倒在地,钱锦的双臂被瞬间压断,两个护腕掉到地上后,竟然将钱锦的手掌压得咔咔作响。
“爹,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钱锦躺在地上,眼球充满血丝,眼神迷离地望着那幅巨大的画像,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钱秀已经泣不成声,钱华也一把又一把地抹掉自己的泪水。在场众人都没预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有的唉声叹气,有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些原本一脸凶相的武者,也都瞬间满脸迷茫。
“老太爷,老爷醒了!”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大卧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钱华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在场的众人大声说道:“家门不幸,让各位见笑了,不过,我钱家历经大风大浪,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只要各位齐心协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各位壮士辛苦了,钱锦是我钱家人,给她办事就是为我钱家办事,无论如何我们都认,感谢大家,来人,带各位壮士去领出工费。”这时,一楼大厅的门从外面打开,钱柏进来后,向那些武士示意。那些武士互相看了看,小声嘀咕了几句,可能觉得至少比预想的挣钱挣得更容易,也就欣然接受,陆续跟随钱柏离开了别墅。
就这样,众人恢复了日常状态。钱华走进大卧室,发现钱多多坐在床边,床的靠背已经被抬高,三儿子钱程靠在靠背上,半睁着眼看向自己。钱华连忙走到床边,握起儿子的手,说道:“老三,咋样了?”
钱程有气无力地说道:“爹,还好,命没丢……”
“好孩子,你受苦了……”钱华眼眶泛红,声音微微发颤,“是爹没保护好你,让你遭了这番罪。”他轻轻拍着钱程的手背。
这时,钱华注意到,一旁的一张小桌子旁,云宝在低头整理着药瓶,动作轻柔而专注。钱华轻声说道:“云先生,您有办法治疗这个吗?”云宝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专注地将药瓶一一归类,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沉静如水,但露出一丝微笑:“幸不辱命。”云宝走到床前,拿出一颗小小的暗红色丹药,对前程说道:“钱家主,信得过在下的话,先吃这枚丹药。”
钱程迟疑了一瞬,目光转向钱多多,钱多多点了点头,钱程随即服下丹药。同时,云宝说道:“刚大夫说的水毒,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较麻烦的就是对症的药材找起来比较麻烦,可能要费一番工夫。刚我给的丹药虽然治不了,但能暂时压制水毒,一年内,需要找齐药材,炼制特效药。”听到云宝的话,钱多多略微松了口气,但还是眉头微蹙地问道:“云宝,这……一年之内……药材好找吗?”
“我可以把药方写下来,大家一起找。”说着,钱华连忙叫人找来纸笔,云宝接过之后,迅速写下药方,字迹工整,每味药材都标注了别名与产地。写完后他将纸递给钱华,沉声道:“这九种药材中,有三种火属性药材可能会比较难找,我个人能力有限,可能就要您这边多费心了。”
钱华接过药方,默念道:“温阳丹……”,目光逐一扫过那九味药材,当看到“赤阳花”“炎心草”“火鳞藤”三味时,眉头微皱。他低声念出名字,随即抬头看向云宝:“这三种……我都没听说过,唉……那还有个问题,如果药材凑齐了,这个炼药……”云宝轻轻点头,说道:“如果没有特别大的意外,我当然会负责到底,不过温阳丹玄级中品,等级不是特别高,大部分玄级炼丹师都能炼制,到时候您也可以找别人。”
“这……不瞒云先生,钱家对修炼界虽然有所了解,但并没有到熟到随时都能联系到一个玄级炼丹师啊……”钱华面露难色,忧心地说道。
“对啊。”钱多多也跟着说道:“云宝,你就全面负责一下,好不?”说着,钱多多居然握住了云宝的胳膊,然后轻轻晃动着身体,云宝耳尖微红,略显局促地抽了抽手臂,却未用力挣脱,只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多多……好的好的,不用这么……客气……”
看到钱多多和云宝的样子,钱华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这时,云宝隐隐感觉脊背掠过一丝凉意,仿佛被人暗中窥视,他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最后发现,原来是靠在床头靠背上钱程正怔怔地望着他,刚急着救人,云宝没特别注意,这时,云宝才得空,仔细观察了一下钱程。作为钱多多的父亲,殷国第一大钱庄的掌门人,即便是身受重伤,靠卧病床,那也是气场强劲,威严不减,此时,虽然整体上很虚弱,但钱程双眼微睁,盯着云宝,显示出不小的恨意。云宝胆怯地收回了目光。钱华和钱多多发现了云宝的异常,也看向了钱程,发现钱程的表情后,钱华哈哈大笑起来,钱多多羞涩地背过身去。
多日的紧张气氛,在钱华的笑声中松弛了下来。
钱程虽然身体躺在床上,但处理工作依旧雷厉风行,不到一天,钱锦钱秀的势力就被处理干净,钱家生意回到正轨,暂时停滞的项目也全面恢复。
虽然很不舍,但云宝还是告诉钱多多,自己已经买好票,明天一早就要返回老家。钱多多听到消息,急得眼眶泛红,一把拉住云宝的手:“这么快就要走?再多留几天不行吗?”云宝虽然很不舍,但还是硬找说法,试图缓和气氛:“我这还没过门呢,就留你家过年,不太好吧?哈哈……”钱多多低头咬唇,声音细如蚊呐:“讨厌,油嘴滑舌……”云宝微笑着,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可是在你家,我这名不正言不顺,想干点啥也不敢,只能忍一忍,待时机成熟了,咱们来日方长。”“坏蛋……”钱多多娇嗔一声,正要靠向云宝,奈何人多眼杂,自己的父亲还在养伤,也不敢太过放松。
转天,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云宝走出钱府大门,回望一眼站在大门口的钱多多,心头微涩。钱多多虽然满眼热泪,但不舍的同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她用力挥着手,仿佛要将此刻的离别化作重逢的动力。云宝心中一暖,暗自许诺,待他日归来,定不负这深情凝望。晨风拂过,吹散了雾气,也带走了昨夜残留的紧张与不安,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身影。
坐在回老家的车上,云宝内心五味杂陈。对于这个所谓的“老家”,云宝没有什么归属之感,更多的是无形的压力。
殷国西北广袤区域,虽然是当今殷国朝廷的隆兴之地,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战乱不断,直到现在,这里都是王法几乎管不到的地方,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在这片区域中,有一个名叫“三沙村”的村子,这里常年满天黄沙,土壤贫瘠,大多数人都过着清苦的生活。
云宝就出生在这里。听老人说,自己曾经在刚四岁时走丢过一次,整整失踪了三天,之后咋在村口被找到时,不仅这三天的事情记不得,连之前的事情也都忘记了,是从四岁开始,重新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爸妈是谁。也许是听到自己有过这个经历,所以,云宝很珍惜自己的家庭,特别是对自己的父母,云宝有一种好失而复得的感觉。于是,云宝服从命令式的服从父母,单纯的因为这种方式能表达出自己对父母的爱,同时自己也会得到父母的爱。但后来的成长经历 ,让云宝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
那些所谓从小不听话、学习成绩不好、爱惹是生非、惹父母生气的孩子,长大后都活得很好,但云宝的生活却越来越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宝有意识地回顾自己的过往,甚至像是在写报告一样,慢慢梳理出一些令他感到奇怪的事情。比如:
从小不听话的表哥,如今是衙门里的得力干吏;
从小学习不好的邻居,如今是钱庄的账房先生;
从小打架斗殴,欺凌弱小的村霸,如今是村里的保长;
从小邋里邋遢,满身泥泞的放牛娃,如今住着大房子,娶上了村里最美的姑娘当媳妇儿……
而云宝,那个曾经最听话、从不顶嘴的孩子,却在一次次顺从中失去了自我。他开始怀疑,那些被奉为准则的“乖巧”与“服从”,是否反而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在这二十多年来,每当云宝想象其他小孩子一样去尝试一些新事物,每当云宝想象其他年轻人去追逐梦想,或者尝试走一条能有所改进的道路时,都会被父母以自残为由威胁,迫使他回到既定的轨道。
另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每个学期,别人的学费就是开学就交,这也是通用的规则,但云宝的学费都是在学期期末考试后父母才交,父母说是家困难,让学校宽限一些时日。但每次交学费都这样,不仅云宝奇怪,连学校也觉得奇怪。但这种上完才交钱的做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毕竟与正常情况不同,于是,学校便暗中将云宝归入“待察名单”,师生间也悄然生出几分疏离。老师不再主动关心帮助他的学业,有什么苦活累活都让云宝做,而云宝知道自己没有交学费,自知理亏,便更想通过多干活表示歉意或者讨老师换新,同窗也渐渐将他视作异类。而父母对此始终沉默,从不解释,也从未试图改变。云宝开始怀疑,父母口中所谓的“家境困难”是否真是真相。直到有一次,云宝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培养他就够不错的了,还想占我便宜?先上吧,成绩够了再给,成绩不好直接就不念了,这样至少还能省一年的钱。”
好在云宝一直没有自暴自弃,他默默将那些委屈与质疑埋在心底,用更多的努力去证明自己。十几年的读书生涯,就这么凑合过来了。
等云宝成年后,父母让云宝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老老实实参加科举考入衙门,云宝连续考了多年,几乎每次都是初试通过、复试失败,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云宝希望得到宽慰时,父母便是一通埋怨,说云宝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腐蚀,自己不努力,所以考不上,说云宝对不起祖宗,辜负了全家的期望。每次听到这些话,云宝开始委屈,后来麻木,因为不仅是科举考试,而是从小到大的求学过程都是这样。考试成绩好了,父母会去叩拜神仙,考试成绩不好,就会一通责骂,说云宝给家里丢了脸。好不容易有一次复试很有希望,市面上也有一些辅导课程可以帮助云宝,很便宜,甚至保过的,云宝手头紧,求助于父母时,父母却冷冷地说:“若真有本事,凭自己考。要不就考别的,我们还等着你养老呢,没那么多钱给你挥霍……”
“挥霍……”
不过,对于为什么父母如此强烈地要求云宝参加科举,云宝倒是没有什么疑问,因为从小到大,已经听得够多了:“我们为了养你,付出了多大心血?我们没关系没资源,每天要在外面时时刻刻被看不起,被羞辱,你知道吗?养你不是吃白饭的,好好考,考上了好给我们报仇!”
有一年殷神节,云宝被要求去给一个不常走动的长辈送礼,可能是父母有求于他,但自己不想出面,因为据说这个长辈就是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人”之一。可能也是多年没有见过云宝,感觉到稀罕,那个长辈便和云宝攀谈起来。这个长辈曾经在衙门里工作,正六品,这在那个小山村已经很罕见了,长辈问起云宝近况,云宝还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大概说了一些,听完云宝的介绍,那位长辈苦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给云宝介绍了真实的科考情况。等云宝离开时,天色已晚,山风渐起,一股股黄沙居然像老朋友一样时不时地轻触着云宝的脸。在那个长辈看来,所谓的科举,只不过是牢笼志士的手段而已。
“家里有关系、有资源的,人家就是一个初试的分数而已,复试只是在一个屋子里聊聊天而已,过了就能就任。如果家里没关系没资源,即便初试第一,也终将卡在复试,耗尽青春。跟你一样的人那么多,饭碗就那么几个,为什么要给你?”
即便那些考上的寒门子弟又能怎样,没关系没资源,接的就是最苦的差事,受的就是最多的气,升迁无望,这样的话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就能给曾经被欺负的父母报仇吗?就能光宗耀祖吗?肯定不能!赌上一生,无非就是从这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牢笼不会更大,地上也永远都是粪便,自己只不过换了一个地点,继续做牲口而已。所以,临走时,那个所谓不怎么来往,而且很可能曾经看不起自己父母,甚至被自己父母仇视的“长辈”,告诉云宝一句话:
“无论是科举,还是走别的路,要看走哪条路能让人活下来,只有能走得下去德才叫路,只有能活得更好才是路,如果越走越窄,越走越苦,甚至走向灭亡,那有什么用?谁会可怜你?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话语权,而你,已经死了,这有什么意义吗?”
自那以后,即便依然时常受到父母的责骂,云宝已经不再参加科举考试,只要能有劳动获取酬劳的机会,云宝都不会轻易放弃。毕竟,活着本身才是最大的反抗。
火车的轰鸣声不停地冲撞着云宝的思绪,随着距离老家越来越近,云宝内心的焦躁越发严重。虽然每次都后悔走上这列火车,但依然每次都会走上这列火车。云宝苦笑一下,双目无神地转向窗户。窗外的景色荒凉而熟悉,枯树、黄土、低矮的屋舍如幻灯片般掠过。云宝知道,即便成长让自己明白了很多,但依然保留着一丝亲情的牵绊,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人就无法做到彻底绝情,更何况是赋予自己生命的父母。
不至于觉中,列车停靠,云宝麻木地走出火车站,用手机联系了提前订好的小汽车,一会儿拼车继续赶剩下的路。就在云宝在路边等待时,一条信息点亮了云宝的手机屏幕,云宝定睛一看,是石晶晶发来的信息,上面写着:
“云宝,我,怀孕了。”
一瞬间,云宝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鼓点般撞击着耳膜,手指死死攥住手机边缘,仿佛要将那行字碾进血肉里。怀孕了?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在神经上,烫得他无法思考。无数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全部涌上云宝心头,恐惧、慌乱、责任、希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最终,狂喜的情绪占了绝对主导,云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眶却突然发热。他颤抖着手指回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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