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众人传阅完那份军报，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王缙，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份军报，脸上写满了凝重与惊骇。
十万联军！兵锋直指成都府！
这已经不是一场地方性的蛮族叛乱了，这简直是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大战！
“竖子猖狂！”一名络腮胡将领猛地一拍桌案，怒吼道，“郡王！末将请命，愿为先锋，率五千铁骑，直捣姚州，将那莫折念碎尸万段！”
“不可！”另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立刻反驳，“西南之地，山高路重，骑兵难以展开。且敌军十万，我军长途跋涉，贸然深入，恐中埋伏！”
“那该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打到成都城下吗？”
“当务之急，是立刻增兵，固守剑门关等要隘，同时上奏朝廷，请求陛下再派大军支援！”
一时间，议事厅内吵成了一团。将领们分成了主战和主守两派，争论不休，却谁也拿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张柬之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两派说的都有道理，但也都有弊端。强攻，代价太大，胜负难料。固守，又太过被动，会助长叛军的嚣张气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王缙，缓缓将手中的军报，放回了桌案上。
他站起身，走到了议事厅中央那座巨大的，描绘着整个西南地形的沙盘前。
他一动，整个议事厅的争吵声，诡异地平息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的“安南策应使”身上。
“郡王，各位将军。”王缙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可否听下官，说几句？”
张柬之抬起眼皮，看着他：“但说无妨。”
王缙的手，在沙盘上轻轻拂过，他的指尖，点在了叛军核心，姚州的位置。
“军报上说，叛军号称十万，诸位，可曾想过，这十万大军，是铁板一块吗？”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一愣。
王缙没有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莫折念，不过是姚州一部落首领。他凭什么能让七十二洞的土司都听他的号令？无非是许以重利，再加以‘诛杀贪官’的大义名分罢了。”
“这样的联军，看似势大，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各怀鬼胎。有人想抢钱，有人想抢地，有人只是被裹挟，真正想与我大唐死战到底的，能有几人？”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点出了几个远离姚州，但同样加入了联军的部落。
“比如这几个部落，他们与姚州远隔数百里，平日里与莫折念一部，甚至还有世仇。他们之所以响应，不过是想趁火打劫，捞些好处。一旦战事不顺，他们会是第一个反水的。”
“还有这里，”他的手指又点向另一处，“这个部落，是七十二洞中实力最强的，他们的土司，野心勃勃，会甘心屈居于莫折念之下？”
王缙的分析，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将那看似强大的“十万联军”，剖析得支离破碎，露出了其内部脆弱的本质。
议事厅内的将领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屑，渐渐变成了惊讶，再到凝重。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看的，不是兵力，而是人心！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张柬之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郑重。
“分化瓦解，以点破面。”王缙吐出八个字。
“我之策，依然是‘剿抚并用’。但剿，不是强攻。抚，也不是一味退让。”
他拿起代表唐军的红色小旗，没有插在叛军的正面，而是插在了叛军联盟的侧翼，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部落上。
“第一步，杀鸡儆猴！”
“我们不动主力，只派一支精锐偏师，以雷霆之势，选一个最弱小，但跳得最欢的部落，一夜之间，将其从沙盘上彻底抹去！”
“要打得狠，打得绝！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与我大唐作对的下场！”
这番话，充满了血腥的杀伐之气，让在场的武将们都感到一阵心惊。
“第二步，以利诱之。”
“打掉最弱的，就要拉拢最强的。派使者，秘密接触那个实力最强，最有野心的部落。告诉他们的土司，只要他愿意反戈一击，助我大唐平叛。那么，莫折念死后，整个姚州，连同我们缴获的所有钱粮，都可以归他所有！朝廷，还可以册封他为新的‘姚州王’！”
“嘶——”
议事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封王！这手笔，也太大了！
“第三步，广施皇恩。”
“对于那些被裹挟的，摇摆不定的小部落。我们则要派出大量的安抚使，告诉他们，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只要他们立刻退出联军，回归故里，朝廷不仅赦免其罪，还免他们三年赋税！”
“一手是雷霆，一手是黄金，一手是皇恩。”
王缙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柬之。
“三管齐下，不出两月，所谓的十万联军，必将土崩瓦解，不攻自破！届时，莫折念便成了孤家寡人，我大军再进，取其首级，如探囊取物！”
“到那时，我们不仅平定了叛乱，更是兵不血刃地，将整个西南的势力，重新洗牌！让那些最不听话的，变成了灰。让那些有野心的，为我所用。让那些墙头草，彻底臣服。”
“这，才是真正的，安边定南之策！”
“轰！”
王缙的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一个将领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沙盘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这哪里是什么安抚之策？
这分明是一套以整个西南为棋盘，以七十二洞土司为棋子，算无遗策，狠辣至极的……阳谋！
就连张柬之，这位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宰相，此刻看向王缙的眼神，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激赏！
他沉默了许久，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了一团精光。
他猛地站起身，一锤定音。
“好！”
“就依你之策！”
“从今日起，本王授予你安南策应使全权！军中所有安抚使节，以及三千偏师，皆由你调遣！”
“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如何，为我大唐，下完这盘大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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