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城的夜色，被漫天火光与欢腾声烧得滚烫。城墙上残留的箭簇尚未拔除，护城河水面还漂浮着零星的血沫，可这些战争的余痕，早已被沿街涌动的人潮冲刷得无影无踪。
胜利的喜悦，冲淡了战争带来的血腥和疲惫。无论是王家的士兵，还是宣州城的百姓，都沉浸在这场大捷带来的激动之中。
王家坞堡的正厅之内，更是一派流光溢彩、鼓乐喧天的景象。数十根雕梁之上悬挂着猩红的绸缎，烛火高烧，将厅内映照得如同白昼。
王家的将士们身着崭新的铠甲，脸上还带着未洗去的征尘，却难掩眉宇间的骄矜，他们刚刚击溃了不可一世的梁军，生擒了敌军主将王彦章，这份荣耀足以让他们酣畅痛饮三日三夜。
席间觥筹交错，呼喝声此起彼伏，有人拍着胸脯吹嘘战功，有人搂着袍泽涕泪纵横，往日里紧绷的神经在今日彻底松弛，只剩下纯粹的喜悦与放纵。
一场盛大无比的庆功宴正在进行之中。
主位之上，王珀（王秀）一身银白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久经沙场的沉稳。
他并未因大胜而显露半分骄纵，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众人，落在了厅下被缚的几名梁军将领身上。
为首者正是王彦章，这位梁军猛将此刻衣衫染血，发髻散乱，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绑，却依旧昂首挺胸，纵然沦为阶下囚，那份武将的傲骨也未曾折损分毫。
王珀缓缓起身，迈步走下主位，身后的亲卫欲要阻拦，却被他抬手示意退下。他径直走到王彦章面前，亲自俯身，伸手解开了捆绑在他手腕上的绳索。麻绳摩擦留下的红痕清晰可见，王彦章的手腕微微颤抖，却依旧未曾低头。
“王将军，” 王珀温和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席间的喧闹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位将领身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为朱友贞尽忠，率军力战，纵然兵败被俘，亦不失为一员顶天立地的猛将。我王珀敬你是一条好汉。”
说罢，他抬手示意左右，亲卫立刻搬来一张锦凳，置于宾客席的首位。王珀亲自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即举起手中的金杯，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澄澈透亮。
“今日庆功宴，若无将军这般可敬的对手，便失了三分滋味。我敬你一杯，愿将军放下过往恩怨，共论天下大势。”
王彦章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二十岁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不明白，自己纵横沙场半生，为何会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看着王珀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自己败给的，或许不是王家的火器，也不是王家的战术，而是败给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那远超常人的眼界和格局。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王家主之胸襟，王某，佩服。”王彦章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知道，后梁接下来只是苟延残喘了。他这条命，是王珀给的。从今往后，他王彦章恐怕就要为王家效力了。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不乏有忠臣良将，但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他朱友贞不听自己的劝告，落得如此下场，他能够为其争取到逃跑的时间，也是尽忠了。
安抚了降将，王珀（王秀）又对此次大战中有功的王家将士，进行了封赏。金银、田地毫不吝啬，整个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家主。
是家主带领他们，创造了这个奇迹。
是家主带领他们，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朝廷大军。
然而，在这狂热的气氛中，王珀（王秀）的内心，却是一片冷静。
宴会散去，夜深人静。
王家的核心会议，在书房里，秘密召开。
同代中比较优秀的年轻人，还有王珀（王秀）的叔父王恬，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悉数到场。
他们的脸上，都还带着未曾褪去的兴奋和激动。
“珀儿，”几位老人看着他，眼中满是骄傲和欣慰，“此战，我王家扬威天下！朱友贞主力被歼，后梁难以为继。
李存勖虽强，但刚刚经历大战，也无力南顾。如今，中原空虚，正是我王家，问鼎天下的最好时机啊！”
“是啊，家主！”另一位族老也激动地说道，“我王家如今兵强马壮，又有天命在身！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便可挥师北上，直取汴梁，洛阳！重开一朝，建立不世之功业！”
“请家主登基称帝！”
一时间，书房内，群情激奋。所有人都认为，王家已经到了改朝换代，取而代之的时候了。王家“不称王”的祖训，在如此辉煌的胜利面前，似乎，已经可以变通一下了。
然而，王珀（王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各位叔伯兄弟。”王珀（王秀）站起身，走到了书房墙壁上，那副巨大的新绘制的世界地图前，这是他努力了数天的效果，将五代十国时期的世界地图还原了出来。
“抛开祖训不谈，你们说得都对。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挥师北上，逐鹿中原，确实有很大的机会。”
“但是，然后呢？”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就算我们打下了中原，建立了新的王朝。我们能逃脱这片土地上，那数百年来，如同诅咒一般的循环吗？”
“开国，盛世，衰退，内乱，灭亡……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一个王朝，能延续三百年，便已是极限。到时候，我们的子孙，又要面临战火，面临流离失所。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头顶上。
他们从未想过，如此长远的问题。
“那……依珀儿你的意思……”众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王珀（王秀）没有直接回答。他伸出手，指向了地图上，那片蔚蓝色的，占据了地图大部分面积的海洋。
“我们的未来，不在中原那片拥挤内耗的土地上。”
“我们的征途，是这片无尽的星辰大海！”
星辰大海？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王秀也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他赶紧换了一种他们能听懂的说法。
“父亲，各位叔伯，请看。”他指着地图上的中原王朝版图，“这片土地，我们称之为天下。可实际上，它只是这个世界很小的一部分。”
“在这片大海的东面，有一个叫倭国的岛国，盛产金银。他们的天皇被权臣架空，地方豪强林立，内斗不休。”
“在这片大海的南面，有无数的岛屿和陆地。那里，有数不尽的香料、木材、宝石。那里的土地，比我们整个江南，还要肥沃。而那里的人，还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状态。”
“这些地方，在你们看来是蛮夷之地。但在我看来，它们，都是无主的宝藏！”
王珀（王秀）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们为什么要跟李存勖他们，在中原那片四战之地，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为什么不跳出这个棋盘？”
“我们可以建立一支，全世界最强大的舰队！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商品，卖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士兵和官员，派到每一片富饶的土地上！”
“我们可以在海外，建立起无数个比江南还要富庶的，属于我们王家的领地！”
“到时候，中原的王朝，无论如何更替，都无法再威胁到我们。我们王家，将真正地万世不移与国同休！”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恬等人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中原王朝的兴衰更替上。
而王珀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整个世界！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思维模式。
“可是……海外，风浪险恶，蛮夷遍地，瘴气横行……”一位族老，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些，都不是问题。”王珀（王-秀）自信地说道，“我们的造船技术，已经可以尝试造出足以抵御风浪的大船。我们的医学，也有了可以克服瘴气和疾病的大部分方法。至于蛮夷……”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在我们的火炮和火铳面前，再凶悍的蛮夷，也只能学会，什么叫做礼貌。”
“至于人手……”他笑了笑，“我们不是刚刚俘虏了近十万的梁军吗？他们都是青壮劳力。与其让他们在江南吃闲饭，不如给他们一个去海外建功立业，开拓新家园的机会。”
“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的。”
用战俘，去开拓新地盘？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却又……该死的，真是充满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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