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皇宫之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崇元殿前，巨大的广场上，摆了足足数百张案几。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按照品级依次落座。
宫女们端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和醇香的美酒，穿梭其间。
悠扬的宫廷雅乐，在殿宇间回荡。
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郭荣换下了一身戎装，身着赭黄色的龙袍，高坐于大殿的丹陛之上。
他的左右，分别是柴皇后和宰相范质。
宴会开始，郭荣举起酒杯，站起身来。
“众卿。”
他的声音，通过内侍的传唱，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此次北伐，大破北汉、契丹联军，扬我大周国威！此乃我大周开国以来，第一大捷！”
“这一杯酒，朕，敬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们！”
说罢，他将杯中之酒，倾洒在地。
“第二杯酒，敬所有浴血奋战，凯旋归来的有功之士！”
他再次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陛下圣明！”
百官们纷纷起身，跟着一饮而尽。
“好！”郭荣放下酒杯，脸上带着笑意，“今日是庆功宴，朕要论功行赏！”
“宣旨！”
一个老太监，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走到了丹陛中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他们知道，正戏要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老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在广场上响起。
“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作战勇猛，指挥有方，加封……”
“虎捷军都指挥使李万超，冲锋陷阵，屡立奇功，赏黄金百两……”
一个个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的武将的名字，被念了出来。
得到的赏赐，无外乎是加官进爵，或是金银田产。
被念到名字的武将们，一个个都红光满面，得意洋洋地出列谢恩。
念完了武将，该轮到文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王皓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着，看这位新皇面前的第一红人，会得到什么样的封赏。
就连李重进，也端着酒杯，眼神阴鸷地盯着王皓，想看看郭荣到底会把他捧到多高的位置。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司农寺卿王皓，在朕亲征期间，辅佐宰相，稳定朝局，功不可没。其人虽为文臣，却深谙兵法韬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次高平之战，朕之所以能大破敌军，全赖王卿八字箴言，洞察先机。”
这番评价，不可谓不高。
“决胜千里之外”，这可是对一个谋臣最高的赞誉了。
听到这里，李重进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觉得，郭荣接下来，肯定就要宣布让王皓进入枢密院了。
然而，老太监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朕思之，王卿之才，实乃国之栋梁。司农寺事务于如此贤才，可谓轻慢。”
“故，特擢升王皓为太常寺卿，正三品。掌管国家宗庙礼仪，祭祀典乐，依旧领司农寺卿，另加封光禄大夫，赐紫金鱼袋，食邑五百户。钦此！”
圣旨念完，在场的官员们不管是喝醉的还是没喝醉的，都在疯狂的头脑风暴
太常寺卿？
光禄大夫？
这是什么鬼？
一些不明所以的小官，还在那交头接耳。
“太常寺卿，也是三品大员呢！跟司农寺卿平级，听起来好像更清贵一些？”
“是啊，还加封了光禄大夫，这可是文散官里，极高的荣衔了！陛下对王大人，还真是恩宠有加啊！”
不过有坐在他们身边的好心人，也会粗略的给他们解释一下：“太常寺，掌管的是祭祀礼乐，光禄大夫，更是只有一个好听名头的虚衔。这两个职位，说白了，就是养老的地方。”
没有任何实权，依旧完全被排挤在了权力的核心圈子之外。
从总揽农桑商贸，为北伐大军提供后勤保障，甚至还能在关键时刻影响战局的司农寺卿，现在又给他加了一副担子，让他去负责祭天拜祖的太常寺去。
这哪里是封赏？
放在前朝，依照王皓现在身上的大功，都已经可以封侯了，而现在，他还在两个清贵的三品官序列里打转！
有些人心里不禁犯着嘀咕，是不是皇帝太小心眼儿了？这么想着，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王皓。
他们想看看，这个大周的大功臣，在被皇帝如此对待之后，会作何反应。
是会惊愕？是会愤怒？还是会不甘？
然而，王皓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表情。
仿佛那道圣旨里，念到的名字根本就和他无关。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广场中央，对着龙椅上的郭荣，撩起官袍跪了下去。
“臣，王皓，谢陛下天恩。”
听到他这声平静的谢恩，郭荣心中的愧疚不断的加剧！
“陛下对臣如此信任。臣感激涕零，定不负陛下所托，为我大周礼乐教化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话说得既表达了对皇帝“体恤”的感激，又表明了自己安于新职，绝无怨言的态度。
龙椅上，郭荣看着跪在下面的王皓，心里更是一番不是滋味。
他知道王皓懂他，他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防范他，而是害怕王家。
而现在他用一种最聪明的方式接受了封赏，又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他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可以攻讦的话柄。
这份心性，这份隐忍，让郭荣在感到棘手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一丝钦佩。
“王卿，平身吧。”郭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谢陛下。”
王皓站起身，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李重进看着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端起酒杯，遥遥地向郭荣敬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郭荣，干得漂亮！
这个姓王的，终于被你一脚踢开了！
没有了王家这小子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我看你这个皇帝，还能当多久，要不是他，你早就死在了御驾亲征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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