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阴影被青澜无意中散发的一丝龙威惊退后，幽谷倒是迎来了几日难得的、真正的平静。连空气中那份因灼璃虚弱而带来的凝滞感，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灼璃依旧瘫在她的青石“王座”上，继续着她那“饭来张口”的休养生涯。只是，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的小身影，她心里那本“债务账簿”，似乎添上了几笔不一样的、颜色稍显暖昧的记号。
青澜显然将掌握那新出现的“瞪眼”神通（他私下里这么称呼）当成了头等大事，以及……偿还债务的主要途径之一。
于是，幽谷里便时常出现这样诡异的景象：
青澜端着一杯水，走到灼璃面前，并不立刻递上，而是先绷起小脸，努力调动那种奇异的感觉，金色的竖瞳“威严”地扫视一遍杯子，仿佛在确认水里没有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试图用眼神让水变得更甘甜些？往往等他觉得“威慑”完毕，水都快被他手心的温度捂得不凉了。
又或者，他捧着灵果过来，也要先对着果子“瞪”上几眼，美其名曰“驱散残留的浊气”，结果往往是果子没事，旁边路过打盹的碧环被他那无意识散发的一丝微弱龙威吓得一哆嗦，哧溜一下钻回洞里去，半天不敢露头。
最离谱的一次，他试图用“瞪眼”神通帮灼璃驱赶耳边一只嗡嗡叫的飞虫。结果虫子是吓跑了，可那瞬间凝滞的空气和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本就神魂未愈的灼璃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以为又有强敌来袭，险些条件反射一爪子拍过去。
“够了！”灼璃忍无可忍，一尾巴扫开他又准备对着一片落叶“练习”的青澜，没好气地骂道，“你是打算把本座这幽谷里除了你之外的所有活物都瞪得不敢喘气吗？碧环已经三天没敢出来晒太阳了！”
青澜被扫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金色竖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我……我想快点熟练……下次就能帮上忙了。”
看着他这副又认真又笨拙的模样，灼璃那到了嘴边的斥责，不知怎地就咽了回去。她哼了一声，别开视线，懒洋洋道：“欲速则不达。你这神通源自血脉，讲究的是心意贯通，不是靠瞪眼珠子练出来的。再瞎练，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本座的债可就真收不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却门儿清。这小混蛋，虽然方法蠢了点，动机倒是纯粹——不过是想尽快拥有保护她（或者说，不拖累她）的力量罢了。
想到此处，灼璃下意识内视了一下自己那依旧像个破筛子似的丹田和受损的本源。阵阵隐痛提醒着她那日付出的代价是何等惨重。千年灵药，本命精元……换做以往，谁敢让她吃这么大的亏，她非得把对方祖坟都刨了不可。
可如今……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青澜身上。小家伙正按照她刚才“心意贯通”的模糊指点，不再胡乱瞪眼，而是安静地盘坐在不远处，闭目凝神，努力去感知和沟通体内那丝龙血本源。他周身气息渐渐平稳，那偶尔不受控制漏出的电火花也似乎安分了不少。阳光落在他赤色的鳞片和稚嫩却已初显坚毅轮廓的侧脸上，竟有几分……顺眼。
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纯正龙威，开始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极其内敛地荡漾开来。这一次，没有造成任何凝滞和恐慌，只是让周围的灵气流转似乎变得更温顺、更有序了一些。
灼璃微微怔住。
她忽然觉得，心口那火焰印记似乎又隐隐发热。不是因为排斥，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看着青澜那专注的、努力想要掌控力量的模样，看着他体内那丝被自己狐火淬炼后愈发精纯、如今更是开始觉醒天赋的龙血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漫上灼璃的心头。
那感觉，有点像她当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炼制出一炉品相完美的灵丹时的成就感；又有点像她看着自己随手点化的石岩，终于能笨拙地挥拳打飞入侵者时的……老怀欣慰？
呸呸呸！什么老怀欣慰！本座青春永驻，风华正茂！
灼璃甩甩头，试图把这诡异的念头甩出去。但目光却依旧胶着在青澜身上。
或许……或许那日拼着本源受损助他突破，并不全然是一笔亏本的买卖？这小子，好像……确实是个潜力股？虽然目前还是个麻烦不断、随时可能“漏电”或“拆家”的劣质股。
至少，这投资对象，知道上进，知道反哺（虽然方式令人啼笑皆非）。
一种混杂着心酸（为自己的破产）、无奈（为长工的笨拙）和一丝丝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值得”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发酵。
她想起古战场初遇时，那盘在她手腕上、冰冷脆弱的小蛇；想起他化形时那懵懂又倔强的眼神；想起他挡在她身前那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想起他因为漏电而窘迫，因为想帮忙却搞砸而愧疚的模样……
真是……冤孽。
灼璃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这声叹息里，少了往日的暴躁与算计，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修炼的青澜似乎有所突破。他周身那内敛的龙威猛地收束，然后如同呼吸般轻轻一个扩张——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但以他为中心，方圆三尺内的尘土、落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推开，形成了一个极其干净的圆圈。而他指尖偶尔窜出的电光，在这一刻，竟也奇迹般地完全消失了，显得异常温顺。
他睁开眼，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明悟和欣喜，下意识地就看向灼璃，像是急于分享进步的小兽。
灼璃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一贯的慵懒和挑剔，在他看过来之前就先一步闭上了眼睛，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总算没那么废柴了。继续努力，长工，债务利息还在涨呢。”
青澜却不恼，反而因为她这“默认”的态度而眼睛更亮了些，用力点了点头，再次沉浸到修炼中去。
灼璃看似闭目养神，神识却悄然笼罩着青澜，感受着他那逐渐变得圆融掌控的气息，赤色狐眸在眼皮底下轻轻颤动。
也许……养个“长工”，也不是全无好处？
然而，这份刚刚升起的、微弱的欣慰，并未持续太久。
当晚，月悬中天之时，正在调息的灼璃猛地睁开双眼，狐眸锐利地看向幽谷结界之外。
几乎同时，修炼中的青澜也警觉地抬起头。
一股陌生的、带着明显恶意的妖气，正由远及近，毫不掩饰地朝着幽谷方向疾驰而来！速度极快，目标明确！
那阴影才退去几日？新的麻烦，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找上门了吗？
灼璃看向身旁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周身龙威下意识开始凝聚的青澜，心中那点欣慰瞬间被严峻所取代。
考验，这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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