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大亮，灼璃便带着恢复了人形、但依旧有些蔫头耷脑的青澜离开了云来居。柜台后的老头依旧耷拉着眼皮，仿佛昨夜那场骚动从未发生，只是在他们转身时，那浑浊的眼珠极快地转动了一下。
灼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拽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青澜，迅速汇入了清晨逐渐熙攘的人流。
“阿姊，我们去哪儿？”青澜小声问，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揉着太阳穴。那“神仙醉”的后劲，让他此刻看东西都还有点晃。
“买干粮，然后出城。”灼璃言简意赅，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虽然那窥视感昨夜消失后未曾再现，但她心中的不安并未减轻。
两人来到城西的一处早市。这里比昨日的街道更加喧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鸡鸭鹅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各种摊贩挤挤挨挨，卖着蔬菜、瓜果、活禽、还有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
青澜的眼睛立刻又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那卖包子的摊位，白胖胖的包子堆得像小山，香气霸道地往鼻子里钻，勾得他肚子里那条馋虫又开始造反。他摸了摸怀里，那里揣着灼璃早上给他的几枚铜钱和一小块碎银——这是他学习“人族交易规则”的第一课道具。
“去，买十个肉包，两袋水。”灼璃指了指包子摊，自己则退到不远处一个相对安静的屋檐下，看似随意地倚着墙，实则神识已将周围数十丈的范围笼罩。
青澜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灼璃教导的步骤，有些紧张地走向包子摊。他学着旁边妇人的样子，对那围着油腻围裙的胖摊主说道：“老、老板，十个肉包。”
胖摊主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十个包子，递过来：“三文钱一个，十个三十文。”
青澜赶紧从怀里掏出那串用绳子穿好的铜钱，笨拙地数出三十枚，递了过去。完成交易的刹那，他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看，他也能像个人族一样买东西了！
他抱着热乎乎的包子，又按照指示去旁边的水囊摊买了两袋清水，然后将找回来的铜钱小心地塞回怀里，转身朝着灼璃走去。心情雀跃，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觉得这人族集市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应对。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个挤满了看杂耍人群的路口时，一个穿着灰布短褂、身材瘦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与他擦肩而过。动作极快，轻巧得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碰撞。
青澜起初并未在意，直到走出几步，下意识想摸摸怀里的钱袋确认安全时，手心却捞了个空！
他猛地停下脚步，低头一看——怀里那个装着剩余银钱的小布袋，不见了！
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不是心疼钱，而是愤怒于竟然有人敢在他刚学会“交易”后就偷他的东西！这简直是对他努力学习成果的侮辱！
他立刻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人群。那瘦小窃贼的身影尚未完全消失在街角，青澜甚至能看到他手里正捏着自己那个灰扑扑的钱袋，得意地掂了掂。
若是以前，青澜恐怕想都不想，一道雷火弹就轰过去了。但此刻，灼璃“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妖力”的警告如同冷水浇头。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用法术，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灼璃教导的“人族规矩”里，似乎没说不准用别的法子？他眼神一凛，体内微薄的灵力悄然运转，并非凝聚雷火，而是灌注双腿。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骤然爆发速度带来的疾风。他像一支离弦的箭，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步伐诡异而灵活，每每在即将撞到行人时，总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弧度扭转避开，带起的风吹得两旁摊位的布幌微微晃动。
那窃贼显然是个老手，得手后并未立刻远遁，而是不紧不慢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准备清点战利品。他刚掏出钱袋，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觉身后恶风不善！
他骇然回头，只见那原本该在几十丈外的少年，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巷口，正冷冷地盯着他！
窃贼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见青澜足尖一点地上一块松动的青石板，那石板“啪”地一声翘起，恰好绊在窃贼脚前！
“哎哟！”窃贼惨叫一声，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钱袋也脱手飞出。
青澜慢悠悠地走过去，捡起自己的钱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他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窃贼，想了想，学着昨日见到的人族侠客话本里的腔调，沉声道：“偷窃之行，实非君子所为。此次小惩大诫，望你改过自新。”
说完，他自觉语气神态都十分到位，颇有几分阿姊口中的“风范”，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完全没注意到那窃贼看着他如同见鬼般的惊恐眼神，以及他自己因为刚才灵力运转稍猛，而再次“噼啪”闪烁了一下的发梢。
回到灼璃身边，青澜将完好无损的钱袋递还，略带得意地简要说了经过，当然，省略了自己差点又想用雷火弹和最后漏电的细节。
灼璃接过钱袋，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身手倒是利落了些。”
青澜心中一喜。
却听灼璃接着道：“就是尾巴藏得太好，让人忘了你本是条蛇，追踪气味的本能都忘了用，非得费那力气去追。”
青澜：“……” 刚升起的那点小得意瞬间被戳破。
“走吧。”灼璃将包子分了他五个，自己拿着水囊，转身向城西走去。
青澜连忙跟上，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还在回味方才那追回钱袋的快意。原来不用法术，单靠速度和一点小计谋，也能解决问题。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集市范围时，灼璃的脚步微微一顿。
在街对面一间茶楼的二楼窗口，一道身影凭栏而立。锦衣华服，面容被半垂的竹帘遮挡，看不真切，但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视线，却精准地落在了青澜身上。
灼璃眼神一寒，将青澜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阻隔了那道视线。
是昨夜轿中那人？还是……别的什么？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被察觉，反而举起手中的茶杯，朝着他们的方向，遥遥一敬。
随即，身影隐入帘后，消失不见。
青澜正埋头啃包子，对这场无声的交锋毫无所觉。
灼璃握着水囊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这城，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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