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叫骂声与砸门声愈发狂暴，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春桃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攥着苏清辞的衣角，大气也不敢出。
苏清辞心脏狂跳，脑中飞速权衡。硬抗绝无胜算，这破门挡不住多久。逃？后院虽有矮墙，但带着春桃，又能逃多远？更何况，对方若真是地痞流氓，对这周边地形恐怕比她们更熟悉。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
她猛地拉起春桃，疾步冲回屋内，迅速吹熄所有灯烛，压低声音道：“别出声，跟我来！”
她没有走向后院，反而拉着春桃躲进了那间堆放杂物的厢房最深处的角落，用几个破旧的箩筐和废弃的染布将两人遮掩起来。这里视线昏暗，杂物堆积，不易被立刻发现。
就在她们刚藏好的瞬间，就听前院“哐当”一声巨响——院门被硬生生撞开了！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咒骂涌入院子。
“妈的！人呢？”
“给老子搜！肯定躲起来了！”
“仔细搜！一根毛都别放过！”
火把的光芒在窗外晃动，脚步声在正屋和院子里来回响动，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于耳。春桃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苏清辞屏住呼吸，透过箩筐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来的至少有四五个人，听动静绝非普通地痞，行动间带着一股狠戾的匪气。
“大哥，屋里没人！就些破烂玩意儿！”
“后院也看了，鬼影子都没有！”
“是不是听到风声跑了？”
一个似乎是头目的粗嘎声音骂道：“废物！两个娘们能跑多远？肯定就躲在这附近！再去周边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往院子外散去。
苏清辞和春桃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动弹。
然而，不过片刻，那粗嘎的声音去而复返，似乎只剩他一人。他并未继续搜寻，反而在院子里踱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呸！白跑一趟！还以为能捞点油水……妈的，等逮着人，非先……”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暂的、金属交击的脆响，以及一声压抑的闷哼！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院墙，踉跄落地，动作虽快，却明显带着不稳。他似乎想借这荒废的院子暂避，却万万没料到院内还有人！
那匪首也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谁？！”拔刀便扑了过去！
黑影显然受了伤，动作迟滞，勉强侧身躲过劈砍，腰间的深色衣物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隐约有暗色渗出。他闷哼一声，借势向后急退，方向恰好是苏清辞她们藏身的厢房！
“妈的！找死！”匪首狞笑着追砍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清辞看清了那被追杀之人的侧脸——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冷峻的面容，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眉宇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锐利与……贵气？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苏清辞的脑海：敌人的敌人，或许……
来不及深思，眼看那匪首的刀锋再次逼近年轻人后心，苏清辞猛地推开身前的箩筐，抓起地上一把不知名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干涸染料粉末，朝着追来的匪首奋力扬了过去！
“噗——”粉末迎面扑来，匪首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眼睛也火辣辣地疼，顿时攻势一缓。
“这边！”苏清辞趁此机会，对着那明显愣住的黑影年轻人低喝一声，同时拉起吓傻的春桃，猛地推开厢房另一侧那扇早已腐朽、通往屋后窄巷的破门，“快走！”
那年轻人反应极快，虽不知这突然冒出的女子是敌是友，但此刻别无选择，立刻闪身跟上。
三人冲出破门，落入屋后漆黑狭窄、堆满垃圾的小巷。
“追！别让他们跑了！”身后传来匪首暴怒的吼声和其他匪徒闻声赶来的脚步声。
“跟我来！”苏清辞对这片区域的熟悉此刻发挥了作用。她拉着春桃，引导着那受伤的年轻人，在迷宫般的废弃小巷中左拐右绕。这里曾是旧手工业坊区，巷弄错综复杂，如今大多废弃，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她专挑狭窄难行、岔路极多的小巷钻，利用地形尽可能拖延追兵的速度。年轻人的伤势显然不轻，呼吸粗重，脚步愈发踉跄，却始终咬牙紧跟，一声未吭。
春桃吓得眼泪直流，却拼命咬着嘴唇不哭出声，跌跌撞撞地跟着跑。
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时而逼近，时而因岔路选择错误而暂时远离。
在一处堆满破瓦罐的死胡同前，苏清辞猛地停住脚步。她迅速扒开几个看似随意堆放的空罐子，后面竟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被遗弃的破旧染灶通风口！
“进去！快！”她将春桃先塞了进去，然后看向那年轻人。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听到身后迅速逼近的脚步声，他不再犹豫，弯腰钻了进去。苏清辞紧随其后，又将外面的瓦罐恢复原状，尽可能遮蔽入口。
通风口内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化学物质的残留气味。三人紧紧挤在一起，屏住呼吸，心跳声在黑暗中如同擂鼓。
脚步声就在外面响起，匪徒们的叫骂声清晰可闻。
“妈的！跑哪儿去了？”
“分明看他们往这边来了！”
“是不是钻进哪个老鼠洞了？给我搜！”
“这边没有！”
“那边也没有！真他娘邪门！”
匪徒们在周围反复搜索了片刻，最终似乎认定人已跑远，骂骂咧咧地逐渐远去。
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又等了许久，三人才终于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咳……咳……”那年轻人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低低的咳嗽声，带着明显的痛苦。
苏清辞低声道：“他们可能还没走远，我们先别出去。你……伤得重吗？”
黑暗中，她听到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无妨……皮外伤。多谢……姑娘相救。”
他的用词和语调，绝非寻常百姓。
“举手之劳。”苏清辞谨慎地回答，心中疑窦丛生。这人是谁？为何被追杀？那些匪徒看似冲着自己来，但见到此人后，攻击目标似乎立刻转移了？是巧合，还是……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苏清辞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确认安全后，三人才从狭窄的通风口里爬了出来，皆是浑身污秽，狼狈不堪。
月光下，她终于能看清这人的全貌。
身量很高，肩背挺阔，即便此刻倚着墙壁喘息，依旧能看出良好的仪态。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衣料看似普通，细节处却显考究。脸上沾了些许污渍，却难掩其棱角分明的冷峻轮廓和过于锐利的眼神。他用手紧捂着左侧腹部，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伤势显然不轻。
他的目光也正落在苏清辞和春桃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当他看到苏清辞那双即使在此刻也沉静如水的眼睛，以及她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衣物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此地不宜久留。”他率先开口，声音因失血而略显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恐会连累二位。就此别过。”
说着，他竟试图直起身，想要独自离开。然而刚一动，便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你这样能去哪里？”苏清辞蹙眉，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伤口还在流血，必须尽快处理。”
她看了一眼吓得依旧瑟缩的春桃，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身份不明、重伤濒危的年轻人。
救都救了，难道要看着他死在外面？
更何况，那些匪徒若是去而复返，发现他死在这附近，自己和春桃更是脱不了干系。
心思电转间，她已做出决定。
“跟我回别院。”她语气果断，“至少先止住血。”
年轻人猛地看向她，目光如电，带着警惕与难以置信：“你……”
“放心，我院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也不怕你连累。”苏清辞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力量，“至少比死在外面强。春桃，帮忙扶着点另一边。”
春桃虽然害怕，但对苏清辞的话言听计从，立刻颤巍巍地上前，扶住了年轻人的另一只胳膊。
年轻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失血带来的眩晕和虚弱让他难以坚持。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冷静和决断力的女子，最终沉默下来，任由她们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西别院的方向挪去。
这一段路走得异常艰难，为了避免再次被人发现，他们专挑最偏僻的小路。男子的体重大部分压在苏清辞和春桃身上，每走一步，他腹部的伤口都在渗血，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苏清辞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春桃更是累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抱怨一句。
终于，那破败的别院轮廓出现在夜色中。
院门被撞坏，歪斜地敞开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显然被那些匪徒翻找过，好在并无更多损失。
三人踉跄着穿过荒芜的庭院，进入正屋。
苏清辞让春桃赶紧点亮油灯，自己则小心地将那年轻人扶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
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血色，呼吸微弱。玄色劲装已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春桃，快去烧热水！再找些干净的布来！”苏清辞急声吩咐，自己则迅速检查他的伤势。
春桃应声飞奔而去。
苏清辞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被血浸湿的衣襟，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刀伤暴露出来，仍在汩汩冒着鲜血。
她倒吸一口凉气。伤得这么重，他刚才竟能坚持走回来！
必须立刻止血！
她脑中飞快回忆着有限的急救知识。没有药，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她让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的年轻人咬住一卷布，然后拿起烧红的缝衣针，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朝着伤口周围的皮肉烙了下去——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年轻人喉间溢出，他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瞬间昏死过去。
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气味。
苏清辞的手也在抖，但她没有停下，快速而仔细地用这种方法暂时封闭了较大的出血点。然后，用春桃找来的干净布条，蘸着热水，小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再进行加压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油灯摇曳，映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陌生男子，他冷峻的眉宇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秘密与重压。
苏清辞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那张苍白却难掩非凡气度的脸，心中波澜起伏。
她救了一个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人是谁？为何被追杀？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循着血迹找上门来？
未来，似乎因为今夜这场意外的救援，而滑向了更加未知、也更加危险的方向。
夜色深沉，别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微弱而不稳定的呼吸，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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