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任务圆满完成带来的短暂松弛,迅速被现实的压力所取代。萧惊寒那句“我会留意”的承诺如同远方的星光,虽给人以希望,却无法立刻照亮眼前的坎坷。柳家的封杀依旧如铁桶一般,高端原料的获取依旧困难重重,绣坊仍需依靠零散渠道和替代材料艰难维持。
然而,苏清辞并未坐等救援。军帐任务的经历,以及与萧惊寒建立的初步信任,反而激发出她更强烈的斗志和更广阔的思路。既然上游被垄断,一时难以突破,那便从自身内部挖掘潜力,夯实根基,同时向下扎根,拓宽生存的土壤。
这日傍晚,打烊之后,苏清辞并未让众人立刻散去,而是将大家召集到已略显空荡的展架前。
“姐妹们,”她目光扫过一张张带着倦色却又坚毅的面孔,“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外头的困难,我们都清楚,但困难不是让我们低头认输的理由。”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柳家能掐断我们的料子,却掐不断我们的手艺和脑子!高端订单做不了,我们就做精中端,开发新样式!他们垄断他们的阳关道,我们偏要走出自己的独木桥!”
她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众人心中。
“对!东家说得对!”春桃第一个响应,“咱们的手艺又不是离了那些金贵料子就不行了!”
周娘子也缓缓点头:“老话说的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咱们有手艺,总能找到饭吃。”
芸娘眼中也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似乎在考虑如何利用现有材料设计新花样。
“不仅如此,”苏清辞继续说道,抛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打算,正式开设一个绣艺班,免费招收学徒。”
“免费?”招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招收学徒?”芸娘也有些意外。
“对,免费。”苏清辞语气肯定,“专收那些家境贫寒、无力求学、甚至无依无靠的女子。我们不只教她们绣活,还要教她们认字、算数。”
此言一出,连周娘子都愣住了。教绣活已是授艺之恩,还要教识字算数?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东家……这……这是为何?”周娘子不解,“咱们绣坊如今也不宽裕,为何还要费心费力做这赔本买卖?”
“这不是赔本买卖。”苏清辞摇头,目光深远,“首先,这是在为我们自己培养人才。绣坊要发展,不能总靠我们几个。招收学徒,从中发现好苗子,加以培养,日后便是绣坊的新血和骨干。”
“其次,”她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些在困苦中挣扎的女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教她们一门能安身立命的手艺,让她们将来即便离开绣坊,也能靠自己活下去,甚至养活家人。这是一份功德,也是一份力量。”
“最后,”她声音沉静下来,“清辞绣坊要想真正在这京城立足,除了手艺和生意,还需要口碑和人心。这件事做成了,咱们在百姓心中的分量,将大不相同。”
她的话条理清晰,格局宏大,让众人陷入了沉思。春桃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孤苦无依,眼眶微热;招娣用力点头;周娘子浑浊的眼中也流露出感慨和认同;连一直沉默的林雪,也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清辞一眼。
“当然,此事也不易。”苏清辞实事求是,“需要场地,需要人手教导,初期还需投入不少米粮笔墨。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未必不能做成。隔壁铺面我已谈下,稍加整修,便可作为学堂。教导之事,需劳烦大家分担。周姨经验丰富,负责督导绣艺基础;芸娘心思巧,可教配色设计;春桃可带初级学徒,也能巩固自身;识字算数,我先自己来教。”
计划周密,目标崇高,很快便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一种超越日常生计的使命感和凝聚力,在绣坊内悄然滋生。
说干就干。苏清辞雷厉风行,很快便将隔壁铺面简单整修出来,辟为学堂,摆上了简陋的桌椅和绣架。她又让芸娘写了招生告示,特意说明“清辞绣坊招收女徒,管一顿午饭”。
告示贴出的最初几日,门可罗雀。人们大多持怀疑态度,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还教识字算数?怕是骗人的吧?
直到第五日,才有一个面黄肌瘦、牵着一个小女孩的妇人,怯生生地前来询问。那妇人丈夫早逝,自己体弱多病,无力抚养女儿,听说这里管饭还教手艺,便想来碰碰运气。
苏清辞亲自接待,温和地问了小女孩几个问题,见她手指纤细,眼神怯懦却清澈,便收下了她,成为第一个学徒,取名“小草”。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陆续有生活困顿的人家将女儿送来,也有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女闻讯前来。学堂里渐渐有了十来个年纪不一、背景各异的女孩子。
开学第一课,苏清辞没有立刻教她们拿针,而是在一块简陋的木板上,用炭笔写下了“人”、“手”、“口”几个简单的字。
“从今天起,你们不仅要学怎么用手谋生,还要学怎么用眼睛认字,用脑子算数。”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手艺让你们有饭吃,识字算数能让你们走得更远,看得更明白。你们不比任何人差,只要肯学,将来都能成为顶立门户的人!”
女孩们懵懂地看着黑板上的字,眼中充满了好奇与一丝微光。
学堂的日子并非一帆风顺。有的孩子毫无基础,拿针像拿棍子;有的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注意力难以集中;还有的家里反悔,又来将人领回去……但苏清辞极有耐心,从不斥责,总是鼓励为主,因人施教。
周娘子教基础针法时一丝不苟,却也会在孩子们疲惫时讲些有趣的传说故事;芸娘教配色时,会带她们去看院里的花草,感受自然的色彩;春桃带着她们练习,就像当初苏清辞带她一样耐心;连招娣,都成了小老师,帮忙纠正小孩子的握针姿势。
而苏清辞教的识字算数课,则成了许多孩子最期待的时光。她们第一次发现,那些神秘的符号背后,竟然是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绣坊开设免费学堂的消息,像一股暖流,逐渐在京城底层百姓中传开。人们的态度从怀疑转变为感激和称赞。
“清辞绣坊那个东家,真是菩萨心肠!”
“不光教手艺,还教认字呢!我家丫头去了半月,都会写自己名字了!”
“是啊,还管一顿饱饭,孩子脸上都有血色了。”
绣坊的社会声誉,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迅速提升。这种扎根于民间的口碑,无形中形成了一种保护层,让那些想要用阴私手段打压绣坊的人,不得不有所顾忌。
当然,也并非全是赞誉。偶尔也有嘲讽之声,说苏清辞“沽名钓誉”、“穷折腾”。但她一概不理,只专注于眼前的事。
看着学堂里那些女孩们一天天变得自信开朗,手艺逐渐熟练,甚至能磕磕绊绊地读书认字,苏清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比她赚到多少银子都更有成就感。
林雪依旧沉默地做着分内的活计,但她看向学堂方向的目光,次数明显增多了,偶尔,还会将自己节省下来的点心,悄悄分给那个最瘦小的学徒小草。
绣坊的扩张,不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扩大,更是影响力的延伸和根基的加深。苏清辞用一针一线,不仅绣出了精美的图案,更试图绣出一条能让更多弱势女子走向自立的路径。
这条路或许漫长,但第一步,已然坚实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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