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全面围剿如同乌云压顶,让清辞绣坊的气氛空前凝重。
工坊内,因原料短缺而暂时停摆的织机与绣绷静默无声,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压力。
苏清辞虽已部署应对之策,但寻找新原料渠道、设计防伪新样、稳定人心……千头万绪,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夜深人静,白日里的喧嚣与焦虑暂时沉淀下来。苏清辞却毫无睡意,独自在书房内对灯枯坐,面前铺着新设计的防伪绣样图稿,心思却难以完全集中。柳家的狠辣、生母的冤屈、二皇子的阴影、以及眼前这困局,交织成一团乱麻,缠得她心头窒闷。
窗外秋风呜咽,吹得窗纸簌簌作响,更添几分凄清与不安。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敲门声,突兀地从绣坊的后门方向传来。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急促,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却又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清辞瞬间警醒,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这个时辰,会是谁?柳家派来的探子?或是更危险的……杀手?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藏着的、萧惊寒赠予的那柄锋利匕首。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一丝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朦胧,只见后门屋檐的阴影下,隐约站着一个裹着深色斗篷的纤瘦身影,看体态似是个女子。那人正不安地左右张望,显得十分警惕。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促了些。
苏清辞蹙眉沉思。若是柳家之人或杀手,绝不会如此礼貌地敲门,更不会显得如此鬼祟慌张。此人的行为,倒更像是有隐秘之事相告。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道:“门外是谁?”
门外的人影似乎被这突然的回应惊了一下,随即一个压抑着激动与惶恐的中年女声传来,声音沙哑而急切:“可是……可是苏清辞苏小姐?奴婢……奴婢姓冯,曾是……曾是苏姨娘身边的绣娘……”
苏姨娘?!
苏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是她的生母!
她猛地打开房门,却并未立刻让对方进来,而是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光,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但洗得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疲惫、恐惧,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她见门开,立刻拉下遮脸的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依稀可见昔日清秀的脸庞。
“你有何凭证?”苏清辞声音冷静,并未因对方提及生母而放松警惕。经历了太多阴谋暗算,她不得不万分小心。
那冯娘子似乎料到有此一问,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有些年头的银质顶针,上面刻着一个极细微的“婉”字。这正是苏清辞生母的闺名!
这枚顶针,苏清辞在整理生母遗物时见过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此物并非值钱之物,外人绝难仿造。
“小姐请看……”冯娘子将顶针递上前,眼中已噙满了泪水,“这是当年姨娘赏给奴婢的……姨娘她……她死得冤啊!”
看到那枚熟悉的顶针,再听到妇人悲怆的低泣,苏清辞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她侧身让开:“先进来再说。”
冯娘子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闪身进门,苏清辞立刻将门闩好,引着她来到偏僻的耳房。
一进屋,冯娘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小姐!奴婢总算找到您了!奴婢……奴婢对不起姨娘啊!”
苏清辞连忙扶她:“冯娘子快请起,有话慢慢说。”她感觉到妇人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冯娘子却不肯起,抓住苏清辞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压低了声音,语无伦次地急切说道:“小姐,奴婢是冒死前来!柳家……柳家的人在找奴婢!他们杀了张嬷嬷,又逼死了李绣娘……下一个就要轮到奴婢了!奴婢怕死,躲了这么多年,可……可奴婢良心不安啊!姨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她死得那么惨……”
苏清辞心中一紧,沉声道:“冯娘子,你慢慢说,我生母她……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什么?”
冯娘子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喘息,眼中充满了惊恐的回忆:“姨娘……姨娘不是病死的!是……是被人害死的!”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是因为……因为那张图!”
“图?”苏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什么图?”
“是……是先帝爷当年赏赐给苏家老太爷的……金矿勘探图纸!”冯娘子压低了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听说那矿脉极富,价值连城!侯爷……侯爷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威逼利诱,让姨娘回娘家讨要。姨娘不肯,侯爷便动了强,生生将图纸从苏家夺了去!”
苏清辞屏住呼吸,果然!生母的死果然与金矿有关!
“这……这与柳家有何关系?与我生母之死又有何关系?”
“侯爷得了图纸,却不敢独自开采,便暗中勾结了江南柳家……”冯娘子的声音充满了恨意,“柳家出钱出人,侯爷出图纸和打通官面,所得利润……听说……听说大部分都孝敬给了京里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京里的大人物?苏清辞立刻想到了二皇子萧景渊!
“姨娘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勾当,还……还偷偷抄录了半张关键矿脉的图纸藏了起来,想留下证据……谁知……谁知就被侯爷和柳家察觉了……”冯娘子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身体抖如筛糠,“他们……他们逼问姨娘那半张图纸的下落,姨娘宁死不说……然后……然后没过几天,姨娘就……就‘病逝’了……”
虽然早已从血帕密信中猜到真相,但亲耳听到当年见证者的叙述,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阴谋还是让苏清辞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那你可知……”她声音干涩地问,“我生母藏起的那半张图纸……现在何处?”
冯娘子茫然地摇头,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奴婢不知……姨娘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只说过……那东西留在身边是祸害,她把它藏到了一个……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线索似乎又断了。苏清辞心中一阵失望。
然而,冯娘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苏清辞的手:“但是!小姐!奴婢知道另一件事!侯爷夺去的那半张真图纸,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柳家,他……他也偷偷仿制了一份假的交给了柳家,真的那份……听说被他藏在府里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好像……好像是在……”
她的话音未落——
“嗖!”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骤然穿透窗纸,直射向冯娘子的后心!
“小心!”苏清辞瞳孔骤缩,猛地将冯娘子向旁边一推!
弩箭擦着冯娘子的手臂掠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有杀手!
冯娘子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苏清辞瞬间吹灭蜡烛,将冯娘子拉至墙角阴影处,手握匕首,全身戒备地盯着窗外。
窗外夜色沉沉,再无动静,仿佛刚才那夺命一箭只是幻觉。
但墙上那支仍在嗡鸣的弩箭,和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杀机,无比真实地宣告着——危机从未远离,并且,已经再一次逼近到了眼前!
苏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冯娘子的行踪,果然还是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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