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绣坊的梁柱间萦绕,南坊的空气里却已悄然渗入一丝不同以往的凝重。
京城的春日依旧明媚,柳絮纷飞如雪,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那场由北境大捷和二皇子失势带来的短暂平静,薄得像一层窗纸。
景王府,朱门紧闭,御林军甲胄森严地守卫在府外,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府内,往日的丝竹喧嚣早已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书房里,窗扉紧闭,只留一线天光。
萧景渊背对着门,站在一幅巨大的大靖疆域图前,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即将喷薄的戾气。
他指尖重重地点在云州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硝烟与失败的味道。
削权,禁足,罚没产业……父皇的“从轻发落”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更将他多年经营的政治势力几乎连根拔起。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如今只怕都忙着向他的好三弟和好皇叔表忠心了吧?
“王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同鬼魅。来人是府中一名毫不起眼的老花匠,腰背佝偻,双手粗糙,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是萧景渊母族留下的最后几张暗牌之一,也是如今少数还能避开监视与他联络的心腹。
“说。”萧景渊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外面清查得很紧,我们的人折了不少。三殿下和靖安王的人盯得很死,几位大人……都暂时不敢妄动。”老花匠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北边……有消息传来。”
萧景渊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讲!”
“胡人那边,乌维王子虽然败退,但其部族内部对此次失利极为不满。乌维地位动摇,几个有实力的部落首领蠢蠢欲动。他们……需要钱粮,更需要能震慑内部的‘功绩’。”老花匠顿了顿,意有所指,“而且,他们对大靖边境的布防,尤其是云州重建后的虚实,很感兴趣。”
萧景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意。失败?不,这只是一个开始。明面上的权力被剥夺,反而让他更能隐藏在暗处,行毒蛇之事。萧惊寒,萧景澜,你们以为赢了吗?这盘棋,还远未到终局!
“告诉他们,”萧景渊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想要的东西,可以谈。但代价……他们得拿出足够的诚意。还有,那个苏清辞……”他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本王不想再听到她任何‘好消息’。”
“老奴明白。”老花匠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景渊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手指从云州缓缓移向京城,最终落在皇宫的位置。父皇的病躯,就是他最大的机会。禁足?这高墙深院,困不住他的野心。
与此同时,靖安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萧惊寒与萧景澜对坐弈棋,黑白子错落棋盘,看似闲适,气氛却并不轻松。
“皇叔,二皇兄虽被禁足,但其母族在朝在野的残余势力仍在暗中活动。近日,有几个原本依附他的官员,虽表面上疏远,暗地里却有些不明资金流动,指向……北边。”萧景澜落下一子,眉头微蹙。他如今入主东宫,接触到的情报更为深入。
萧惊寒执黑子,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石,目光落在棋盘一角,仿佛在看一个无形的战场。“困兽犹斗,何况他并非毫无爪牙。北境胡人新败,内部不稳,正是最容易被人利用之时。他若想翻身,必会从此处着手。”
“皇叔是担心,他会铤而走险,再行勾结之事?”萧景澜面色一凛。
“不是担心,是必然。”萧惊寒落子,声音沉稳,“他如今失去明面力量,所能依仗的,无非是暗中的财路、潜藏的人手,以及……外敌的贪婪。上次通敌之证未能坐实,他行事只会更加隐秘狠毒,我们需早做准备。”
他抬眼看向萧景澜:“二皇子失势,你的首要之务是稳住朝局,清理积弊,赢得人心。边关与暗处之事,有我。”
萧景澜重重点头:“有劳皇叔。只是,如此一来,您与苏先生的婚事……”
“照常筹备。”萧惊寒语气不容置疑,“越是此时,越要安稳人心。一场盛大的婚礼,足以向天下表明,局势仍在掌控之中。”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这也是清辞应得的。”
清辞绣坊内,则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苏清辞并未过多沉溺于庆功的喜悦,反而更加忙碌。北境分部的经验让她看到了改良绣品工艺和拓展原料渠道的必要性。
她与芸娘连日商讨,计划引入更多北地特有的羊毛、皮料,结合苏绣技法,开发新的绣品系列。同时,她也开始着手整理北境军服改良和战地救护的经验,准备编纂成册,以备不时之需,或可惠及更多边军。
春桃的伤势恢复良好,已能处理一些简单的坊内事务。
那日苏清辞在庆功宴上公开认她为妹,使得她在绣坊中的地位悄然变化,众人待她愈发尊重亲近。她脸上笑容多了,人也更加开朗,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抚摸着腰间那个未能送出的荷包,眼中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日,苏清辞正在核对新一批西域染料的样本,春桃端着一盏参茶轻轻走进来。
“清辞姐,歇会儿吧。”春桃将茶放在案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一张画着简易边境地图的草纸,上面有几个苏清辞随手做的标记。
苏清辞接过茶,笑了笑:“没事,这些染料颜色正,若能稳定供应,我们下一季的新品定能让人眼前一亮。”她顺着春桃的目光看向地图,随口道,“北境暂时安宁,但商路还需打通,尤其是通往西域的几条要道……”
她话未说完,忽然注意到春桃的眼神在那张草纸上停留得有些久,且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回忆什么。
“春桃,怎么了?”苏清辞放下茶盏,关切地问。
春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没什么,只是……刚才看这图,忽然想起在云州时,好像听哪个受伤的胡商提过一嘴,说是什么‘黑沙暴’要来了,商队都得绕开‘死亡走廊’……记不太清了,许是我听错了。”她当时重伤意识模糊,这些零碎信息早已被埋藏在记忆深处。
苏清辞却心中一动。“黑沙暴”?“死亡走廊”?她迅速将这些词与之前了解到的边境地理信息联系起来,那似乎是通往西域的一条险峻古道,因其地形复杂、气候恶劣而得名,但若绕行,成本和时间都会大大增加。胡商在这个时候提及……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点记下,准备晚些时候告知萧惊寒。或许,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背后也藏着某种风向。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然而,在这帝都的各个角落,不同的心思仍在暗流中涌动。
景王府的密谋,三皇子府与靖安王府的戒备,绣坊内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对话,都预示着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
一卷关于边境风云的画卷似乎已然合上,但另一场波及更广、牵扯更深的暗潮,正无声无息地,从这看似稳固的冰层之下,开始酝酿、奔涌。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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