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食、波斯等国签订互市协议的盛大庆典余韵未消,苏清辞心中却已牵挂着另一件至关重要之事——重返白水河绿洲,兑现她对织云部的承诺。将融合绣派的理念与技艺,真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扎根、传承。
使团在伊斯法罕又停留了半月,处理完协议生效初期的诸多具体事宜,并留下了鸿胪寺官员与部分护卫,负责后续联络与即将开始的互市筹备工作。萧惊寒则决定,亲自护送苏清辞前往白水河。
再次踏上通往织云部的路途,心境与初次西行时已大不相同。丝路主干道在联合巡逻队的清理下,安全了许多。队伍规模也精简了不少,除了必要的护卫,苏清辞主要带上了春桃、芸娘等几位核心绣娘,以及几大箱专门为织云部准备的优质丝线、染料、工具和绣样图稿。
当那片熟悉的、倚靠着赭红色山崖的绿洲再次映入眼帘时,早有族人飞跑回村报信。很快,以云织阿嬷和林秀为首,几乎整个织云部的族人都迎出了村落。
“王妃!荣誉长老!”云织阿嬷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苏清辞的手,声音哽咽,“老身……老身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林秀及一众年轻绣娘更是眼含热泪,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她们看到苏清辞身后那满载的箱笼,便知那并非客套的探望,而是实实在在的馈赠与扶持。
萧惊寒下令护卫在绿洲外围扎营,并未过多介入部落事务,将空间留给了苏清辞。他只带着墨离在村落周围巡视了一番,确认安全无虞。
当夜,织云部燃起盛大的篝火,杀羊烹酒,如同过节一般,欢迎他们的荣誉长老归来。苏清辞将带来的部分丝线染料作为见面礼分发给绣娘们,引得阵阵惊叹。她仔细询问了部落这几个月的情况,尤其是融合绣法的研习进展。
林秀兴奋地拿出几幅她们尝试创作的新作。虽然依旧受限于材料,技法也显稚嫩,但已然能看到融合的雏形——一幅以粗毛线运用“绞股针”绣制的沙漠落日,边缘却尝试用苏绣的晕染技巧点缀了霞光;另一幅描绘绿洲水塘的绣品,则在传统图案中,加入了写实的游鱼,灵动非凡。
“很好!”苏清辞仔细看过,不吝称赞,“你们已摸到了门径。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个固定的场所,系统的传授,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一代,能够接受到正规的、完整的技艺传承。”
她看向云织阿嬷和几位长老,说出了思虑已久的计划:“阿嬷,诸位长老,我意欲帮助部落,建立一所‘织云绣艺学堂’。”
“学堂?”众人都是一愣。部落中技艺传承,向来是母女、师徒间口传心授,从未有过“学堂”的概念。
“不错。”苏清辞语气坚定,“一所属于织云部自己的学堂。我们将系统整理部落古老的绣法,记录成册;同时,也将我带来的苏绣技法,以及融合绣派的理念,分门别类,编制成易于学习的课程。所有适龄的孩童、有兴趣的女子,皆可入学,由部落中技艺精湛者与我的绣娘共同授课。”
她环视着被火光映照的一张张面孔,继续描绘着蓝图:“学堂不仅是学习技艺的地方,更将是部落的文化中心。我们可以在此展示历代精品,交流创作心得,甚至将来,可以将学员们优秀的作品,通过互市商队,销往大靖乃至更远的地方,为部落带来实实在在的收益,让这门古老的技艺,真正成为族人安身立命、引以为傲的资本!”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了巨大的反响。年轻人们眼中迸发出渴望的光芒,他们向往更广阔的天地,更精湛的技艺。而一些年长者,则在震惊之余,陷入了沉思。这无疑是对古老传承方式的一次巨大变革。
云织阿嬷沉默良久,她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充满期盼的脸庞,又落在苏清辞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眸上。最终,她缓缓站起身,用苍老却坚定的声音说道:“好!荣誉长老此举,是为了我织云部的千秋传承!老身,支持!”
有了云织阿嬷的鼎力支持,以及年轻一代的狂热拥护,建立学堂的决议迅速通过。
接下来的日子,白水河绿洲变得空前忙碌。选址、清理场地、搭建屋舍……整个部落都动员了起来。萧惊寒见此事利在长远,也命护卫兵士在不妨碍巡逻的前提下,协助搬运木材、夯筑土墙。
苏清辞亲自参与设计。
学堂选址在村落中央,靠近祭坛的一片空地上,取意技艺传承与精神信仰并重。主体建筑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土石结构厅堂,宽敞明亮,足以容纳数十人同时学习。旁边还规划了存放材料的库房、染坊以及展示优秀作品的陈列室。
与此同时,苏清辞带着春桃、芸娘以及林秀等骨干绣娘,开始了最核心的工作——编撰教材。她们将织云部传承的“绞股针”、“结粒缀绣”等独特针法,以及那些古老的、带有部落图腾和沙漠风物特色的纹样,一一进行梳理、记录、绘制成清晰的图谱。另一边,则将苏绣的基本针法、色彩原理、构图技巧,以及融合绣派的核心理念与成功案例,也系统地整理出来。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而细致的过程。苏清辞常常工作到深夜,油灯下,她与林秀等人反复推敲一个针法的描述,争论一个纹样的源流,力求准确、易懂。萧惊寒偶尔会抱着已经睡着的萧念辞,静静地在一旁看一会儿,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一个月后,一座虽然简朴却功能齐全的“织云绣艺学堂”正式落成。与此同时,第一套结合了织云部古法与大靖苏绣精华的初级教材也宣告完成。
开学那一日,阳光明媚。学堂门前空地之上,人头攒动,几乎整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云织阿嬷主持了简单的祭祀先祖与神灵的仪式,祈求技艺传承不息。
苏清辞作为荣誉长老兼首任名誉山长,站在学堂门口,看着下面那些穿着洗得发白却整洁的部落衣裳、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渴望的孩子们,以及那些虽然年纪已长却依旧愿意从头学起的妇女们,心中充满了庄严的使命感。
她没有讲太多大道理,只是用清晰而温和的声音说道:“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另一个家。针线是我们的笔,布料是我们的纸。在这里,你们将学习祖先的智慧,也将拥抱远方的精华。愿你们用心学习,让织云部的绣艺,如同这白水河一般,源远流长,滋养后世。”
她亲手为学堂揭匾。
红布落下,露出镌刻着汉文与部落文字“织云绣艺学堂”的木匾,字体苍劲有力,是萧惊寒亲笔所题。
第一堂课,由苏清辞亲自讲授。她从最基础的穿针、引线、绷布开始,耐心示范。孩子们学得认真,年长的绣娘们也听得专注。当第一缕丝线在素布上留下痕迹时,仿佛也在这片古老的绿洲上,划下了一道通往未来的印记。
此后,春桃、芸娘等人轮流驻留教学,苏清辞则定期前来巡查指导,并开始着手编写更高级的教材。林秀等原本技艺出众的绣娘,在系统学习后,进步神速,逐渐能够独立承担部分教学任务。
“织云绣艺学堂”的建立,如同在沙漠中种下了一颗充满生命力的种子。它不仅是苏清辞兑现承诺的体现,更是她文化交融理念最接地气、最富远见的实践。
从这里走出去的,将不仅是掌握精湛技艺的绣娘,更是承载着东西文明火种、连接着织云部过去与未来的文化使者。古老的技艺,在这座简朴的学堂里,真正获得了新生与传承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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