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盯着那张空白纸条,足足半盏茶工夫。
它安静地躺在桌上,像块没用的废纸。可他知道不是。画上的鱼朝北,北是京城方向。这帮人连隐喻都懒得编圆了,生怕他看不懂似的。
他没烧也没撕,只是翻开随身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把纸条夹进第十七页——那是“如何优雅请假”的章节。算是回应,也算留个念想:你们盯我,我也记着你们呢。
天刚亮,陈风就来了,脚步比平时重两分。
“临安驿快马加鞭,文书昨夜过境,今早必到府衙。”他站在门口,没进门,语气压得低,“内容不详,但走的是八百里加急。”
林越正蹲在门槛上穿鞋,闻言手一顿,鞋带绕到手指上解不开。他干脆一扯,打了个死结:“来得挺准。”
“你不问是谁下的令?”
“还能是谁?”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要么是请我去领奖状,要么是请我去领盒饭。横竖躲不掉。”
陈风看着他这副模样,反倒松了口气。前几日他还怕林越被架得太高,下不来台;现在看他眼神清明,嘴上胡说八道,心里反倒踏实了。
“我已经让眼线盯着城门和驿站。若有异动,第一时间通报。”
“行。”林越点点头,“你继续守着江州这一摊子。我走了,这儿不能乱。”
陈风没应声,从袖中抽出一卷薄册递过来:“这是最近七天所有接近你的人踪迹汇总,连卖糖葫芦的老王头换了新扁担都记了。你看完就烧。”
林越接过,随手塞进怀里:“你还真当我是侦探小说主角?”
“你现在演的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笑。
消息传得比马还快。
还没等朝廷文书正式送达,整个江州城就像炸了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越公要走了!”
起初林越还不信,直到他推开院门,发现门口摆了一排东西:一碗米、一双布鞋、一把青菜、还有个小孩蹲在台阶上画粉笔字——“林大人别走”。
他愣在门口,差点一脚踩上去。
“这算什么?民间版离职欢送会?”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锣鼓声。
不是官家仪仗,也不是迎宾礼乐,是一群老百姓自发敲起来的铜盆铁锅。有人捧着土,说是“故土难离”;有老人跪在地上磕头,额头贴着地面不肯起。
林越头皮发麻。
他最怕这种场面。现代加班改方案没人哭,穿越救民减赋倒一堆人感动,这世界逻辑是不是颠倒了?
他第一反应是转身关门。
门刚合上一半,就被一只脚抵住。
沈知意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脸上没什么表情。
“躲?”她抬脚跨进来,顺手把门关严,“你躲得过百姓,躲得过诏令?”
“我不是躲。”林越靠墙站着,“我是怕我说句话,天上又飘‘天示:民心所向,不可轻离’,到时候女帝以为我不肯走,派大军把我绑回去。”
沈知意冷笑:“那你现在装哑巴也晚了。全城人都知道你要回京,你以为你是悄悄走?你是被抬着走。”
她说完,把油纸包塞进他手里。热乎的,还冒着香气。
林越低头一看,鼻子猛地一酸。
螺蛳粉。
“最后一顿。”她说,“京城没有这个味儿。”
“咸了。”他咬了一口,辣得直抽气,却还在嚼。
“那就记得。”她盯着他,“以后在京城里偷懒耍滑的时候,想想这儿有人给你煮粉送到门口。”
林越没说话,只把油纸包攥紧了些。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不只是粉,是那些半夜送来的账本,是村民指着他说“这官不一样”,是孩子拿着木牌喊“天音护林公”。
他不是不知道。
他是不敢承认自己知道了。
出城那天,他坚持走路。
不坐轿,不骑马,就一身歪歪扭扭的官袍,玉带斜挂着,像个刚逃课的私塾先生。
百姓沿街相送,没人喧哗,也没人拦路。只是默默站着,有人递水,有人递伞,有个老太太颤巍巍塞给他一块红薯:“路上吃。”
林越接了,放进袖子里,手心全是汗。
他一路低着头,双手插袖,脑子里疯狂默念:“我是打工人,我不感动,我要回家打卡,年终奖还没领……”
用最麻木的职场心态对抗最汹涌的人情洪流。
系统一直没动静。
直到他走到城门外,看见那辆熟悉的木轮车停在路边,车轱辘嘎吱响着,像是随时要散架。
沈知意坐在车上,没看他,只说了一句:“到了就说一声。”
他点头,又想起她没抬头,便补了句:“嗯。”
然后转身,朝着北边那条官道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他慢慢转过身,望向江州城楼。
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玉带晃了一下,差点滑下来。他伸手扶住,没再往前走。
他在心里说了句很轻的话。
“我不是什么天机星君,也不稀罕当救世主。我就想睡到自然醒,吃口热饭,别再听见‘天示’两个字。”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
“但要是哪天我又想着怎么偷懒,你就放一遍今天这些人跪我的画面。”
这不是誓言,是警告。
警告自己别忘了,这条咸鱼,也曾被人当成救命稻草。
说完,他不再回头,大步迈上官道。
马车已在前方等候,帘子半卷,露出一角破旧坐垫。他认得,那是他上次坐时留下的凹痕。
他钻进去,靠在角落,闭上眼。
车轮缓缓转动,碾过湿润的春泥,发出沉闷的声响。
外头有人低声唱起了小调,是那首不知谁编的童谣:“越公行,雨歇晴,田有谷,儿有饼……”
歌声渐远。
林越仍闭着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书页间夹着的纸条,那尾朝北的鱼,正贴着他胸口,微微发烫。
马车驶过十里亭,车轴咯吱一响,颠了一下。
他睁开眼,看了眼窗外飞逝的树影,又缓缓合上。
车轮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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