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的手指还捏着那张画了小人的纸,边角有些发皱。他没再藏回去,而是轻轻折好,塞进了袖袋里。马车轮子压过一段碎石路,震得车厢晃了下,茶杯在架子上轻响一声。
沈知意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毯子往他肩头拉了拉。
他低头看了看那条绣着鱼的毯子,又抬眼看向她正在翻账本的侧脸。阳光从车窗斜照进来,落在她笔尖上,墨迹未干,被光映出一点亮。
“你这账本……”他忽然开口,“是不是每次记我花销都写得特别认真?”
她手一顿,笔尖停在纸上:“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他靠回角落,声音懒洋洋的,“你就是想借机管我。”
“那你让我管了吗?”她合上账本,抬眼看他。
林越一愣。这话听着像问句,可语气不像在等答案。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窗外风声大了些,吹得帘子扑扑作响。远处山影已经看不见了,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田舍,炊烟袅袅,有农人赶牛下地。
“那个称号。”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镇北通玄使……听起来真不像人名。”
沈知意笑了笑:“你现在是神仙,神仙都不像人。”
“我不是神仙。”他摇头,“我只是个不想上班的人。”
“我知道。”她语气很平,“但别人不知道。”
林越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霍铮敬酒时说的话,想起传令兵跪着宣旨的样子,想起辕门外挂起的圣旨被风吹得哗啦响。
“我怕回去以后,连打个哈欠都被人说成是天机。”他说,“我不想装神弄鬼。”
“那就别装。”她看着他,“你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可他们会一直盯着我。”
“那就让他们盯。”她伸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你做你的事,我算我的账。他们爱怎么想,随他们去。”
林越接过茶杯,暖着手心。他盯着水面晃动的倒影,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下。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要他当英雄。
有人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如果……”他低声说,“我说我也想对你好一点,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演?”
沈知意抬眼看过来,目光清清楚楚。
“不会。”她说,“因为你现在说这话,不是为了应付谁。”
林越笑了下,笑得有点涩。他喝了一口茶,热气顺着喉咙往下走,暖到胃里。
“那我试试。”他说,“不躲了。”
车外渐渐热闹起来。路旁多了商贩挑担叫卖,孩童追逐打闹,村口老树下坐着几个闲聊的妇人。京畿的地界到了。
马车行至一处驿站前缓缓停下。门口已有官兵列队等候,旗帜整齐,甲胄鲜明。见车停稳,为首的校尉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恭迎镇北通玄使回京!”
林越听见这称呼,本能就想缩进毯子里。
但他动不了。
因为沈知意已经先一步伸手,帮他理了理散开的领口,又将歪斜的玉带扶正。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
“别低着头。”她低声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林越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坐直了身子。
车帘被掀开,阳光一下子涌进来。他眯了下眼,适应光线。外面站了一排人,全都肃立不动,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自己掀开了剩下的帘子,跨步下车。
脚踩在地上那一刻,没人鼓掌,没人喧哗。只有风吹过旗面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官袍被吹得微微鼓起。身后传来脚步声,沈知意也下了车,站到了他身边。
“他们都在看你。”她轻声说。
“我知道。”他回答。
“怕吗?”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不怕。你在。”
两人并肩站着,面对迎接队伍。远处上京城的轮廓清晰可见,城楼高耸,屋宇连绵。风从北境一路吹来,卷走了雪尘,带来了市井烟火。
林越望着那座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睡觉的小官。
也不是什么天机化身。
他是林越,一个被很多人误解、却被一个人真正看懂的人。
而这一次,他不想逃了。
驿站校尉见两人站定,立刻挥手示意。士兵们齐刷刷单膝跪地,抱拳低首。
“恭迎大人归京!”
林越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
这一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成了某种默许的回应。
他转身看向沈知意:“待会进城,先找个地方吃饭。”
她点头:“早准备好了。你最爱吃的卤面,加双份肉。”
“你还记得?”
“记得的事多了。”她淡淡道,“比如你讨厌葱花,喜欢饭后喝酸梅汤,还有……每次紧张就会摸袖子。”
林越果然抬手碰了下袖口,随即意识到被拆穿,讪讪收回手。
“我没有紧张。”他嘴硬。
“嗯。”她应了一声,明显不信。
马车重新启动,驶向城门。街道越来越宽,行人越来越多。有百姓认出了这辆挂着特殊徽记的车,纷纷驻足观望。
“那就是镇北通玄使?”
“听说能听天示,打仗前都会打哈欠预警!”
“难怪女帝这么重用他!”
林越听着外面的议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看,”他对沈知意说,“我又成话题了。”
“因为你值得。”她平静地说。
他没接话,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每次想事情时的小动作。
过了片刻,他忽然问:“你说……我要是一直这样躺着,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变成咸鱼?”
沈知意瞥他一眼:“那你试试看,敢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装死。”
“我不敢。”他老实承认。
“知道就好。”
车轮滚滚向前,穿过城门洞。守卫士兵举枪行礼,百姓让道围观。阳光洒在青石路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林越靠在车厢壁上,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不是锋利,不是张扬,而是一种沉下来的笃定。
他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朝会上的诘问,大臣们的试探,女帝若有若无的调侃,还有那些因“天示”而起的荒唐解读。
但他不再怕了。
因为他不是独自一人。
马车行至一处岔路口,前方分出两条道。一条通往宫门,另一条通向西市。
沈知意看了看外面,对车夫说:“走西市。”
林越挑眉:“不去报到?”
“急什么。”她翻开账本,“先吃饭。任务优先级,我重新排了。”
林越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
“系统要是能听见,估计又要弹提示了。”
“弹什么?”
“长期目标进度更新。”他靠回座位,声音轻了些,“找到让你愿意起床的理由。刚才……好像跳到5%了。”
沈知意没抬头,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才5%?”她淡淡道,“看来我得加大投资力度。”
林越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某个地方,轻轻颤了一下。
车轮继续前行,碾过一片落叶。
那叶子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了驿站门前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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