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冬,长江之上,雾气如絮。
一叶战船静泊于巴丘(今湖北岳阳)。船头悬着一面旧旗,
旗上“都督”二字已被风雨磨得模糊,
而那面旗下的男人,依旧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难掩的疲惫。
周瑜——字公瑾。
曾经的赤壁英雄,此刻正披着猩红裘衣,
坐在甲板上,咳出一口鲜血,
却仍笑着吩咐:“笛声轻些,不要惊了士卒。”
鲁肃立在船舱口,神情沉重。
“公瑾,你这病,不可再拖。孙将军已经派人来接你回建业了。”
周瑜笑得温和:“建业的冬风冷,我更喜欢江风。
你看——”他抬起手,指着远处的山影,
“此地南北分界,风来时,可闻两种声音。
一半是江东的,一半是中原的。”
鲁肃眼眶微红,低声道:“你还是放心不下魏吧。”
周瑜摇了摇头,笑意淡淡:“不是放心不下魏,是不放心孙郎。
他太年轻了,以后身边会是鲁子敬、陆伯言,还有诸葛瑾。
但我……不能再陪他。”
话音未落,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血溅在竹席上,像一朵寂寞的红梅。
夜深,灯火微黄。
周瑜斜倚在枕上,窗外江风猎猎。
孙权赶夜路而来,披着貂裘,脚步急促。
“公瑾!”
他一进舱,几乎是冲到床前。
周瑜想起身,却被鲁肃轻轻按住。
“主公,别让他动。”
孙权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
那手骨瘦如柴,指节却依旧有力。
“我来迟了。”孙权低声。
周瑜笑了笑,气息微弱:“主公,
我这一生……唯有三恨。”
“哪三恨?”
“其一,未能北上中原;
其二,合肥一败,江东气折;
其三——”他顿了顿,
“其三,是未见江山真正安宁。”
孙权沉默,目光深深地望着他。
“若有来世,公瑾愿为何?”
周瑜看着他,眼底有光。
“若有来世,仍愿为主公筹天下。”
周瑜让鲁肃取出一封信。
“这信,送给曹丕。”
孙权愣住:“……魏国的曹丕?”
“不错。”周瑜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他在徐州见我旧部之子,曾托人带诗来。
此人心智深沉,将来未必不为大器。
告诉他——江东若能安,愿共立生民。”
鲁肃面色大变:“公瑾!此言若传,何异于通敌!”
周瑜却笑了:“通敌?
我与他无敌,只有未来的局。
若有一日,天下真能太平,
管他是谁定江山?”
孙权盯着他,忽而眼圈发红,
“公瑾,你真要走?”
周瑜望着窗外的江月。
“主公,我心里有两个字。”
“哪两个?”
“中和。”
“我希望天下,不再有烧城杀戮的火,
不再有兄弟相斗的血。
魏、吴、蜀……终须归于一体。
主公若能记住这一点,我死也瞑目。”
夜至三更,江面泛白。
鲁肃推开舱门,只见月光洒在床上,
周瑜安静地躺着,唇角带笑。
他手中仍握着笛,笛上凝着未干的血。
孙权缓缓跪下,
长叹一声:“此人若在,天下可平。”
鲁肃抚着帘角,泣声道:
“他未尝为江东一己,
他所忧,是苍生。”
周瑜去世的消息传到建业,
城中哭声震天。
陆逊、诸葛瑾、顾雍皆率文武赴祭,
孙权亲题碑文:
“赤壁火未灭,江风自长存。”
然而悲痛之后,
江东的权力平衡开始暗暗变化。
鲁肃被推为继任都督,
陆逊升任偏将,镇守荆口。
朝堂上,顾雍与张昭针锋相对,
孙权几度夜不能寐。
“公瑾不在了,
我竟连一句‘此计可行否’都无人敢接。”
他喃喃地说。
消息传至听松阁。
曹操听罢,沉默良久,只叹一声:“英年早逝。”
曹操道:“惜其才,亦惜其度。
周瑜若不死,孙权未必稳。
今后江东,只剩江湖,不再有天下人。”
荀彧在旁,默然不语。
他心想:
“天下少一周瑜,
其实不只是江东的损失。”
几月后,巴丘江畔。
夜风吹动芦苇,江水轻拍岸石。
一名白衣少年独立舟头,
吹着那支旧笛。
那是周瑜的弟子,
他将笛声吹向远方,
仿佛要让那位早逝的将军听见——
“江风未老,人事如梦。
赤壁烟尽,公瑾长空。”
江东的月光如水,
照亮了三分天下的命运之途。
邺城的秋夜沉静,铜雀台上风声如潮。
书房窗外,梧桐叶翻飞,
烛火映在墙上,影影绰绰。
曹丕推开门,怀里捧着一封封口未启的书信。
信纸薄如蝉翼,封蜡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印纹——
那是东吴都督周公瑾的家印。
门口守卫汇报道:“此信由江东信使送来,言是周都督病前亲笔,特托人北寄。”
曹丕沉默片刻,
转身吩咐:“去请世子。”
片刻后,曹昂推门入内。
他披着一件深灰外袍,神色安然。
见弟弟神情凝重,问道:“何事?”
曹丕将信呈上:“江东来的——周瑜的亲笔。”
“周瑜?”曹昂一怔。
“他不是……已病重?”
曹丕点头:“信上说,是他弥留前托人北送。
我本不知是否当启,故等兄长来了再看。”
兄弟二人对视,
烛影在两人之间跳动,
一人目光锐利如剑,一人神色沉稳如山。
曹昂轻轻一叹:“那就一起看吧。”
他取短刀划开封蜡,
信纸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淡淡的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阁下:
江东之地,山水环抱,然人心未安。
孙郎年少,事多倚我,今我将逝,惟恐江东复乱。
昔日之战,非我恨魏,实惧天下失衡。曹公英略,非吴所敌;然若一统太速,生民未附,
则祸生无穷。
今魏地安,天子清,若能守德不骄,则天下归心,不必再用刀兵。
告公子:慎守家声,莫为权势所累,
以仁为主,以时为师。
若魏能容天下英杰,
吾死无恨矣。
——周瑜字公瑾,
病中书于巴丘船上。”
烛火轻晃,信纸在两兄弟手间一寸一寸地铺开,
那字迹到最后一行明显颤抖,却仍遒劲有力。
屋内一片寂静。
曹丕先开口:“他竟……如此评价父亲。”
曹昂指着信中那句“若魏能容天下英杰”,
缓声道:“这不是褒扬,而是嘱托。”
曹丕将信卷好,
神情复杂:“他是在劝我们——不要走父亲的老路?”
曹昂摇头:“不,他明白父亲不是求权之人。
他所忧的,是天下失衡。赤壁时他以为父亲欲霸,后来才知——父亲想的是‘托命于汉’。”
“那他为何托信给我?”曹丕问。
曹昂看向弟弟:“也许他看出,你最像父亲年轻时。”
“像父亲?”曹丕一笑,却带着一丝自嘲,
“父亲见我,总说我心太深。周瑜看我,却说我像他。这天下人,到底谁懂我?”
曹昂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语气温柔而平静:“世人未必懂,但兄长懂。你有心智、有谋虑,只是尚未见到真正的宽。”
曹丕低头沉思。
屋外风声渐大,梧桐叶簌簌落下,像是有人在窗外低语。
良久,曹昂将信重新摊平,取火轻轻点燃。
火光将周瑜的字一行行吞没。
曹丕惊问:“兄长,你为何焚信?”
曹昂目光深邃:“此信若存,
必被人传为吴魏私通。
公瑾为天下言,不可使他死后背负骂名。”
火焰渐亮,烛影摇晃,
兄弟二人默默望着那团火,
直到信灰尽散,落成一缕青烟。
曹丕忽然问:“兄长——若天下真能如他所言,以仁守而不用兵……可行吗?”
曹昂淡淡一笑:“若天理在人心里,那便可行。
若人心被权力驱使,那天下永不得平。”
曹丕望着火光,缓缓吐出一口气。
“也许……我该试试。”
夜已深,雨歇风止。
烛火将尽,铜雀台的钟声传来。
曹昂披上外袍,
回头对弟弟道:“公瑾若泉下有知,
也许会感念今日我们替他守信。”
曹丕点头:“他虽是敌,却也是知心。”
曹昂笑道:“敌与友,只隔一念。
若有来日,天下太平,也许我们能再见那样的人——坐而论道,不问阵图。”
二人并肩走出书房。
烛光灭在风里,夜色吞没了他们的影子。
只余窗外一叶残梧,
被秋风卷起,落在那尚温的灰烬中。
周瑜去世的消息,宛如一阵萧瑟的秋风,无情地吹散了江东大地的宁静。巴丘的丧钟声,还在人们的耳畔回荡,而吴郡、会稽之间,却又掀起了新的波澜。
周瑜的旧部尤突和费栈,对新上任的都督并不服气。他们以“都督新立,政令不一”为借口,竟然聚众数千人,占据山泽,公然与孙权的政权对抗。这些人号称要“复吴旧制”,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一群强盗,四处掠夺沿江的村镇,焚烧房屋,毁坏粮仓,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和灾难。
孙权听完军报后,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手中紧握着玉笏,突然“啪”的一声,重重地敲在了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朝堂上回荡。
“公瑾刚刚离世,就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试探我的底线!”孙权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朝堂上的众臣,仿佛要透过他们的外表,看清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诸位爱卿,你们认为应当如何应对这一局面呢?”孙权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断,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这些叛乱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鲁肃拱手道:“尤突、费栈不过山寇之辈,非难剿也。
但江东新稳,不可多动干戈,
应择智勇兼备之人,以威代罚。”
孙权颔首,沉吟片刻,道:“贺齐可行。”
“臣在。”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披轻甲,眉眼锐利。他早年平定三山盗,素有‘白马破虏’之名。
孙权道:“卿善抚众,可为先锋。
然山贼诡诈,恐有余党逃散,再遣陆伯言为后镇。”
陆逊闻言出列,
衣袍素净,神态温雅。“臣愿与贺将军共讨乱,以靖东南。”
孙权点头,
“尔二人,一武一文,正可相济。
江东无可再乱。”
贺齐行军迅疾,
不到三日,军至三山脚下。
山风呼啸,营火连天。
副将来报:“贼营在前十里处,连寨三重。尤突居中,费栈在左。皆有强弩。”
贺齐策马上前,
望见那山头火光明灭,
冷笑一声:“他们自以为守高不破,
却不知我贺齐最善破高。”
夜深时,他命人以牛马驮薪,
顺山谷潜入贼营背后。
午夜风起,一声号角——
山谷中火光冲天!
贼兵大乱,营中号叫声震天。
贺齐亲提长戟,带三千骑从正面破营而入,
一戟劈断尤突旗杆。
尤突惊惶逃窜,贺齐跃马追上,戟尖寒光一闪,
尤突坠马,血洒夜风。
费栈闻变,自左营急来救援,
却见火线漫天,营帐崩塌。
陆逊引兵自林侧出,
面色镇定,声音清朗:“降者不诛,逆者无赦!”
贼众惶惧,纷纷丢甲投降。
次日晨曦,山火已息,
陆逊率文吏入三山。
他命军士不许扰民,又开仓赈粮,抚恤受惊百姓。
一老妇跪道:“将军真乃好人!前夜贼兵掳我孙女,是你们救下的。”
陆逊俯身扶起:“此皆本分之事,莫跪。”
随后他召集地方士绅:“吴国方立,
尔等皆乡中望族,当以天下为心,不可复滋祸端。今赦诸从贼之人,限三日归农,不问旧罪。”
百姓跪地高呼:“陆将军仁矣!”
鲁肃闻讯叹道:“公瑾有灵,当慰泉下。江东有人矣。”
战报传回建业,孙权夜读。
烛光下,他神色微动,
慢慢合上竹简,对顾雍笑道:
“陆伯言安民,贺齐擒寇,
一文一武,可堪左右手。”
顾雍颔首:“公瑾之后,
主公终得良佐。”
孙权的目光却不在案上,
而是望向窗外那一轮寒月。
“公瑾临终嘱我,‘江东不可躁,民心未固。’
我今明白了——
用兵易,安人难。”
他起身,披上披风,
立在窗前,轻声道:
“若吴国真要立千秋基业,靠的不是一战一捷,
而是让百姓不再惊。”
几日后,
贺齐与陆逊凯旋,孙权亲自迎于建业门外。
百姓夹道,
高呼:“将军平乱!江东安矣!”
贺齐下马跪拜,
陆逊依礼叩首。
孙权亲手扶起二人,朗声道:
“东南既定,当修武备,养百姓。
我吴国不惧北敌,不畏天命。”
风起,卷起城外旌旗,
远处江声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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