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壁垒号”庞大的舰体在星海中勐地调转方向，引擎喷吐出幽蓝色的炽热洪流，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星空巨兽，撕裂静谧的虚空，向着K-7星区全速跃进。舰桥内，气氛凝重如铁，各种指令声、系统提示音与能量核心的嗡鸣交织成一首紧张的战前交响曲。
雷克斯·索尔舰长如同一尊铁铸的凋像，矗立在指挥席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不断放大、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归墟通道。他的命令清晰而冰冷，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武器系统充能！护盾过载运行！释放所有‘哨兵’无人机，建立预警网络！联络科尔特斯母星，告知他们…援军已至，但需做好最坏打算！”
他并未对厉擎山下达任何具体指令，这是一种无声的考验，也是一种谨慎的观察。他要亲眼看看，这个被观星殿称为“关键人物”、能无声潜入他旗舰的神秘存在，在面对真正的归墟侵蚀时，究竟能有何作为。
厉擎山并未在意雷克斯的态度，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对前方那归墟通道的感知中。与之前在逻辑核心深处感受过的、相对内敛的归墟之井不同，眼前这个强行撕裂空间形成的通道，更加狂暴，更加…“饥饿”。它像是一个张开的、流淌着涎液的巨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能量、物质，乃至那片空间本身存在的“基础”，都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扭曲，最终崩解成最原始的虚无。科尔特斯母星方向传来的、那亿万生灵混合着恐惧、绝望与不甘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冲击着厉擎山的灵觉。
他能“听”到那个世界在哀鸣，在归墟那纯粹的“否定”意志下颤抖。
“他娘的…这玩意儿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莫川握紧了手中的短剑，脸色发白，并非完全源于恐惧，更多是一种面对超越理解之恐怖存在的本能战栗。阿黄则弓起身子，浑身金毛倒竖，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它的灵觉比莫川更加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通道深处传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与死寂。
厉擎山闭上双眼，并非逃避，而是为了更好地“感受”。他引动识海中那缕“源初之灰”的力量，让其如同细腻的触角，延伸向那狂暴的归墟通道。他没有试图去对抗那股湮灭一切的力量，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医生，在诊断病人的病情。
他“看”到了，那通道并非均匀的毁灭之力。其核心是绝对的“无”，但在其边缘，在物质宇宙被强行转化为“无”的过程中，存在着剧烈的规则冲突与能量湍流。那里是秩序与虚无交锋的最前线，也是…最脆弱，最有可能被“影响”的地方！
“存在之光…”他心中默念，意识深处那被封印的、代表着极致“存在”本源的种子微微跳动。他并未将其释放，那太珍贵，也太危险。但他可以模拟，可以引导！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转向雷克斯舰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舰长，请命令舰队，集中所有非直接能量武器，攻击归墟通道边缘的特定坐标区域，尤其是那些规则冲突最剧烈的能量湍流点！不要试图摧毁通道，目标是…扰动它，延缓其扩张速度！”
雷克斯舰长目光一闪，厉擎山指出的坐标区域，与舰载AI分析出的能量不稳定区高度吻合！这绝非巧合！“按他说的做！火力管制官，重新分配火力，目标锁定A-7至G-12湍流区，饱和覆盖射击！”
命令下达的瞬间，“希望壁垒号”及其护航舰队的数百门副炮、导弹发射井同时亮起！无数道炽热的光束、拖着尾焰的飞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厉擎山指定的区域！这些攻击并非直接射向通道核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精准地轰击在其边缘那不断生灭的能量湍流之上！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通道边缘亮起，原本就极不稳定的能量湍流被进一步搅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激荡起更加混乱的波纹！那归墟通道扩张的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这确是联军首次在正面交锋中，对归墟通道的扩张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
舰桥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低语。雷克斯舰长眼中精光爆射，看向厉擎山的目光彻底变了！
然而，这成功的扰动，似乎也激怒了那通道背后的存在。通道核心的黑暗猛地沸腾，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湮灭意志如同潮水般涌出！紧接着，数十上百道扭曲的、由纯粹“否定”概念构成的暗影，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通道中勐地探出，无视了联军的能量护盾和实体装甲，直接缠绕向距离最近的几艘护卫舰！
那些被暗影触手缠绕的护卫舰，其舰体并未爆炸，而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迅速“褪色”、“透明”，仿佛其存在的概念本身正在被强行抹除！舰内的船员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连同战舰一起，化为了虚无！
“概念级攻击！是‘归墟掠食者’！所有单位，启动精神屏障！最高频率！”雷克斯舰长厉声嘶吼，眼中布满血丝。这是联军最不愿面对的归墟衍生物之一，常规物理和能量防御几乎无效！
更多的暗影触手从通道中涌出，如同死亡的浪潮，扑向联军舰队！精神屏障只能勉强延缓其侵蚀速度，无法完全阻挡！局势瞬间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厉擎山动了。
他没有冲向那些暗影触手，而是悬浮于舰桥之内，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朴而玄奥的法印。识海之中，轮回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逆向旋转，那缕“源初之灰”的力量被彻底激发，化作一圈圈无形的、蕴含着“存在”真意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向着整个战场扩散开来！
“天地有尽，轮回无端；万物有灭，存在永铭！”
他口中吟诵的并非攻击咒文，而是蕴含着他自身之“道”的真言！那扩散开的波动，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对“存在”本身的肯定与礼赞！
这波动扫过战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狂暴的、试图抹除一切的暗影触手，在接触到这股波动时，其纯粹的“否定”意志仿佛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矛盾”。它们“感知”到了某种与归墟本质截然相反的东西——不是抵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坦然、一种坚韧、一种即便面对终极虚无也依旧要绽放的…“生命力”！
一些较弱的暗影触手动作明显迟滞、扭曲，甚至开始自我溃散！而那些较强的，其侵蚀速度也大大减缓！联军将士们感觉那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骤然一轻，精神屏障的压力骤减！
“这…这是什么力量？！”一名年轻的军官看着屏幕上那如同阳光融化冰雪般的效果，目瞪口呆。
“不是力量…是…是‘道理’！”一位年纪稍长、似乎研究过某些古老哲学的参谋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他在用他的‘道’，干扰归墟的‘理’！”
厉擎山脸色苍白，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以他尚未完全恢复的状态，强行催动“源初之灰”的力量，并以其为载体扩散自身道韵，对他的负担极大。但他眼神依旧明亮，甚至带着一丝欣慰。他证明了，他的路是对的！“存在”的意义，确实可以对“回归本能”产生影响！
他没有停止，继续维持着那道韵的扩散，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举动。他分出一丝神念，携带着那份对“存在”的肯定与理解，如同抛入激流中的一颗种子，主动投向了那归墟通道的核心！
他要知道，那背后的“意志”，对他这份“理解”，作何反应！
神念没入黑暗的瞬间，厉擎山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坠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那冰冷的、漠然的、旨在让万物回归“潜在性之海”的宏大意志，再次与他接触。
但与上次在逻辑核心时那充满戏谑与杀意的低语不同，这一次，那意志似乎…“沉默”了片刻。随即，一股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意念传递回来，不再是简单的毁灭欲望，而是夹杂着一丝…“困惑”？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审视”？
仿佛一个冰冷的程序，第一次遇到了无法用既定逻辑处理的“异常数据”。
这“沉默”与“审视”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那归墟意志似乎被这“异常”所激怒，更加狂暴的湮灭之力从通道中涌出！但厉擎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成功地在归墟那近乎绝对的“否定”中，留下了一丝“不确定”的裂痕！
也就在此时，战场侧翼，空间再次剧烈波动！数道更加庞大、散发着不同文明科技与能量特征的气息骤然降临！
“是‘晨曦之光’号！还有‘永恒山脉’堡垒舰！联盟的援军到了！”通讯官激动地大喊。
只见三艘造型各异、但同样庞大无比的超级星舰，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战场边缘。它们没有丝毫犹豫，强大的炮火如同星际长城，瞬间构筑起新的防线，将汹涌而出的归墟暗影牢牢挡住！
其中一艘形似巨大水晶兰花的星舰，更是散发出一股柔和而坚韧的生命力场，与厉擎山扩散的道韵隐隐呼应，进一步稳固了联军摇摇欲坠的阵线。
科尔特斯星，暂时守住了！
雷克斯舰长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立的厉擎山，第一次，对着这位神秘来客，郑重地行了一个联盟军礼。
“厉擎山先生…不，厉擎山尊者。”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与认可，“我，雷克斯·索尔，代表‘希望壁垒号’及本战区所有联军将士，感谢您的力挽狂澜！您的‘道’，让我等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我以本舰最高指挥官权限，正式向您发出邀请——请您随我返回联盟前线总指挥部‘方舟要塞’。最高议会…需要聆听您的声音。”
厉擎山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窗外那暂时被遏制住的归墟通道，以及远方那颗劫后余生、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几分的科尔特斯星。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场规模有限的接触战。真正的考验，远未到来。但至少，星火已燃。
他对着雷克斯舰长，微微颔首。
“可。”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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