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车灯划开湿漉漉的街道,周明远把方向盘打到底,轮胎碾过积水发出闷响。他盯着前方那栋灰白色大楼,外墙瓷砖剥落了一角,像被谁撕掉了一块皮。市立第三人民医院,四个字在雨中模糊不清。
他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七。
距离医院开门还有一个多小时。
终端屏幕亮着,监控穿透权限倒计时还剩一百一十三分钟。他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地方,不是为了等,是为了确认有没有人比他先来。
后视镜里没有黑伞,也没有唐装身影。只有空荡的街口,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
他熄了火,从内袋掏出三支钢笔,拧开其中一支,笔帽卡进冲锋衣拉链缝里。这是他的习惯——进险地前,要把随身物件调到最顺手的状态。
医院东侧围墙有一段通风管道,年久失修,铁栅栏锈得只剩半边。他翻进去的时候,雨水顺着袖口灌进手腕,冷得刺骨。左臂上的疤痕突然抽了一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
档案室在地下一层,走道尽头是配电间。他贴着墙根移动,避开摄像头死角。系统标记出两个巡逻保安的路线,每三十秒刷新一次位置。七分钟后,他们会在楼梯拐角碰头,交换对讲机密码。
就是这三十五秒。
他撬开配电箱,剪断b线路电源。走廊灯闪了一下,应急灯还没亮起来,他已经钻进了通风口。
爬行不到十米,下方传来锁具转动的声音。他趴着不动,听见脚步踩在瓷砖上的回音。一个穿蓝绿色护士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钥匙串,站在档案柜前犹豫了几秒,打开最里面那排抽屉。
周明远滑下通风管,落地没出声。他绕到她背后,左手按住对方肩膀,右手将钢笔抵在她腰侧。
“别喊。”
女人僵住了。
“你在找什么?”
她嘴唇发抖,“我……我只是来整理文件……”
“哪个编号?”
“SY……SY-432……”
他松了口气。果然是这条线。
“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曼……我是夜班护理员……以前……在产科待过……”
他记得这张脸。江雪生孩子那天,就是这个护士给她输液。当时她低头做事,一句话都没说,像个影子。
现在她的手在抖。
“SY-432系列档案,是谁批准调阅的?”
“没人能随便看……要院长签字……或者……特聘顾问授权。”
“白砚秋?”
她猛地抬头,眼神慌乱。
“你见过她?”
“她每个月都来查一次系统日志……删东西……她说那些是‘异常数据’……必须清除。”
周明远放开她,自己拉开柜门,按日期翻找。四年前十月之前的神经系统筛查记录,不多不少,正好七份。其中一份标签上写着:周明远,入职体检,项目代号Emc-1。
他抽出文件袋,纸张泛黄,边缘卷曲。翻开第一页,脑波图谱正常,基因采样无突变,但在备注栏里写着一行打印体:
【已安装初代情感调节模块(型号Emc-1),用于长期行为观测。】
签名处是三个字:白砚秋。
职务:特聘医疗顾问。
他拿出钢笔,轻轻刮了刮签名墨迹。表面一层薄纸翘了起来,底下露出不同的笔锋走向。这签名是后期贴上去的,原档被人换了。
他又打开手机,调出电子留档截图。上传时间显示为婚后两周,而纸质档案的归档戳却是婚前三天。
对不上。
他抬头问:“你们当时做这项手术,患者知情吗?”
林小曼摇头,“没人知道这是手术……说是免费神经养护项目……签个字就行……可签字的人根本不在现场。”
“什么意思?”
“那天你来做体检,做完就走了。我们照流程把你留在这里的唾液样本送去实验室,第二天才接到通知,说你要加一项‘深度情绪评估’……然后……就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植入了芯片。”
“谁下的指令?”
“白主任亲自来的……带着设备和两名穿防护服的人……她在手术记录上签了字,说这是‘婚前幸福保障工程’的第一例试点。”
“试点?”
“她说……现代社会离婚率太高……只要提前调控情绪波动,就能让婚姻稳定……你们不会吵架,不会冷战,也不会轻易提分手……一切都按设定走。”
周明远盯着那份报告,手指慢慢收紧。纸页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那为什么我的签名会出现在同意书上?”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她声音压低,“所有被植入芯片的人,都会在某个时间点开始做梦……梦里有人教你怎么说话,怎么回应伴侣的情绪……就像……有人在后台改你的程序。”
他忽然想起什么。
女儿出生那天,他抱着她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江雪睡着了,他看着窗外的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提出离婚,他该怎么反应?
那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也不难过,反而有种……早就安排好的平静。
原来不是他自己想的。
是他体内的东西替他做了决定。
他把文件拍成照片,存进U盘。正准备收起袋子,忽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签纸。
上面写着一段编号序列,格式和SY-432不同,但前缀一致。末尾标注了一个字母:A0。
“A0是什么?”
林小曼脸色变了,“那是最初的实验体编号……你是第一个。”
“还有其他人?”
“有。A系列是测试对象,b是执行者,c是容器。你妻子……她是c型。”
“容器装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外面传来电闸合上的声音。灯光恢复,走廊响起脚步。
“有人来了。”
周明远迅速把文件塞回原位,只带走U盘和那张便签。他拉着林小曼躲进隔壁储藏室,透过门缝往外看。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档案室,五十岁左右,秃顶,戴金丝眼镜。他直奔刚才那个柜子,打开抽屉翻了两下,眉头皱紧。
院长。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语速很快:“有人动过A0档案……立刻启动二级清理协议。”
挂掉电话后,他按下墙上一个隐蔽按钮。三秒钟后,整排档案柜自动闭锁,红色指示灯亮起。
周明远靠在墙边,没动。
他知道对方不会再出来。这种级别的封锁,意味着内部系统已经开始抹除电子痕迹。
但他已经有证据了。
U盘贴着胸口放着,像一块烧红的铁。
林小曼低声问:“你现在要去哪?”
“回家。”
“他们会查监控的。”
“他们查不到。”他看了眼终端,“接下来两小时,这里的摄像头全是死循环画面。”
她点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工牌,用力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我不想再当帮凶了。”
“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打了匿名举报,等天亮就会有人来查这批档案的异常访问记录。”她苦笑,“反正我也快离职了。上周开始,我总忘记事情。昨天连自己家门锁密码都想不起来。”
周明远看着她。
“你也被植入过?”
她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浅白色的疤。
他明白了。
走出医院时雨更大了。他穿过停车场,雨水顺着冲锋衣往下淌。车窗上全是水痕,他擦了擦,发动引擎。
后视镜里,医院大楼渐渐远去。
他把手伸进内袋,摸到SY-432的复印件,还有那张写着A0编号的便签。指尖碰到纸面的一瞬,左臂疤痕又是一阵抽痛。
他没在意。
车子驶上主路,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
副驾驶座上,那份泛黄的体检报告静静躺着。封面朝下,只露出一角签名。
白纸黑字。
白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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