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密集，砸在脸上生疼。终点线后的泥地里，横七竖八地瘫倒着勉强完成二十公里地狱越野的参选者，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败仗的残兵。剧烈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因为极度疲惫而发出的无意识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的图景。
姜青白仰面躺在冰冷的泥水中，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泥，却带不走深入骨髓的疲惫。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左腿旧伤处传来隐晦的酸胀，但她强行忽略，将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灵泉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滋养着过度透支的肌肉和经脉。
她不知道林小雨最终是否留了下来，在冲过终点后，两人就被汹涌的人流和教官的呵斥冲散。此刻，她只能顾得上自己。
“起来！都给我起来！废物们！” “黑豹”教官的咆哮如同惊雷，在瘫倒的人群上方炸响，“越野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选拔，现在才开始！”
几名助教如同虎入羊群，粗暴地将那些瘫软如泥的队员踢打起来，强迫他们重新列队。动作稍慢的，立刻就被扯下胸前的号码牌，无情地指向营门方向。
姜青白咬着牙，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挣扎着站起。双腿如同不属于自己，剧烈地颤抖着，但她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挺直了脊梁，重新站回了歪歪扭扭的队列中。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原本近百人的队伍，此刻明显稀疏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失败者的绝望和幸存者兔死狐悲的惊惧。
“看看你们的样子！”“黑豹”教官厌恶地扫视着这群狼狈不堪的“菜鸟”，“像一群刚从粪坑里爬出来的蛆！就这点能耐，也敢来‘利刃’？做梦！”
他的辱骂如同毒针，刺穿着每个人仅存的自尊。
“现在，进行选拔第一项正式考核——抗寒意志！” “黑豹”教官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指着操场中央那几个早已准备好的、盛满了混着冰碴的泥水的大木桶，“全体都有！脱掉你们的上衣！给我站到桶里去！没有命令，不许出来！”
命令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脱掉上衣？站进冰水泥桶？在这接近零度的冬雨里？！
队伍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怎么？怕了？”“黑豹”教官眼神凶狠，“怕了就现在滚蛋！‘利刃’不要孬种！”
短暂的死寂后，终于有人开始动作。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兵咬着牙，率先脱掉了早已湿透、沾满泥泞的作战服上衣，露出精壮但此刻已冻得发青的上身，大吼一声，迈步踏进了离他最近的木桶。
冰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胸口，他猛地一个激灵，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男兵们陆续开始脱衣，带着悲壮的神色，踏入那如同恶魔巨口的冰桶。每下去一个人，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颤抖和压抑的闷哼。
轮到女兵了。
剩下的几名女兵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挣扎。在近百名男兵的注视下，脱掉上衣，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极限挑战，更是心理上的巨大羞辱。
姜青白站在队列中，雨水顺着她的短发流下，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早就料到选拔不会轻松，这种摧毁尊严、践踏羞耻心的手段，在前世的雇佣兵训练中并不罕见。
她没有犹豫，在周围男兵复杂的目光中，利落地解开了作战服的纽扣，脱下了上衣。里面穿着一件部队统一配发的、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的绿色背心，勾勒出她虽然瘦削却线条流畅、蕴含着爆发力的身形。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暴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意。她迈开脚步，沉稳地走向一个空着的木桶。
就在她准备踏入的前一刻，身后传来林小雨带着哭腔的、微弱的声音：“青白……我……我不行……”
姜青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用同样平静的声音说道：“闭上眼睛，忘记性别，忘记寒冷。只想着一件事——活下去，留下来。”
说完，她不再停留，抬腿，毅然踏入了冰水之中！
“呃——！”
刺骨的冰冷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扎透皮肤，直刺骨髓！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剧烈的寒颤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牙齿疯狂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强行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她闭上眼睛，全力运转体内的灵泉能量，不是去驱散寒冷，而是护住心脉和主要脏器，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同时将大部分意识沉入一种类似龟息的状态，最大限度地减少身体热量的流失和感官对寒冷的感知。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中仿佛被冻结了。
操场上，近百个冰桶，近百个在严寒中瑟瑟发抖、面色青紫、如同冰雕般的身影。雨水落在他们头上、肩上，迅速结成一层薄冰。有人开始支撑不住，身体摇晃，眼神涣散，最终被助教像拖死狗一样从桶里拖出来，扔到一边，意味着淘汰。
姜青白如同老僧入定，尽管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透过雨幕，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明与坚定。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注视，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审视与评估，而是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凝重？
他是在担心她无法承受吗？还是……在评估她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究竟能撑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时间到！全体都有！出桶！原地活动！十分钟后，下一项考核！” “黑豹”教官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残忍。
命令如同赦令，幸存者们如同从噩梦中惊醒，连滚带爬地挣扎出冰桶，瘫倒在泥地里，拼命搓揉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试图找回一丝温暖。
姜青白也缓缓从冰水中站起，动作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剧烈活动，而是先缓缓引导灵泉能量加速在四肢百骸中流转，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避免因突然回暖而导致血管损伤。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投向指挥台。
秦晋川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山。他的目光正与“黑豹”教官低声交流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他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越雨幕，与她遥遥相对。
那一刻，姜青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她撑过这一关的某种确认，有对接下来更残酷考验的冰冷预告，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她那顽强生命力所触动的心悸？
尽管那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但他确实，再次看到了她。
在这地狱开场的选拔营中，她不仅活了下来，还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再次闯入了他的视野。
姜青白缓缓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寒冷而微微泛青、却依旧紧握的拳头。
地狱，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征程，也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秦晋川，你看着吧。
这仅仅是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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