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的时节来得猝不及防,一夜南风拂过,兰考的麦田就铺成了金浪。天刚蒙蒙亮,田埂上已挤满了人,镰刀磨得雪亮,映着东边的朝霞,把人的脸都染成了暖红色。
周石头背着小竹筐穿梭在田垄间,专捡那些饱满的麦穗。他的筐里还放着个粗瓷瓶,装着新沏的兰考茶,是李老汉特意给他泡的。“石头,把茶给你高大人送去!”老汉的声音裹在麦香里飘过来,他正弯着腰割麦,脊梁上的汗衫浸得透湿,却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高铭远站在渠边的土坡上,看着河工们把水车往麦田边挪。新修的支渠刚好通到地头,竹片搭的水槽斜斜伸过去,渠水顺着槽道淌进麦田,在金黄的麦秆间画出条条银线。“沈先生带的茶农该到了。”他望着官道的方向,袖口沾着麦芒,抬手时簌簌往下掉。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来了队马车,车辕上挂着竹篮,里面露出翠绿的茶芽。沈清和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衫,正坐在头辆车上,手里摇着把竹扇,扇面上画着兰考的堤坝,旁边题着“麦浪接茶烟”五个字。
“高兄!”沈清和跳下车,扇柄往掌心一拍,“我带了江南的新茶,来换兰考的新麦!”他指着跟来的茶农,“他们说要学你们的秸秆混土法,回去把江南的茶园也修上渠。”
周石头跑过去,把瓷瓶递给他:“沈先生你看,这是咱兰考自己炒的茶!”瓶里的茶汤还冒着热气,茶香混着麦香,飘得老远。
正说着,周御史带着孩子们来了。孩子们手里都攥着新收的麦穗,见了沈清和就往他怀里塞。“沈先生,周爷爷教我们写‘丰’字了!”最小的娃举着歪歪扭扭的字纸,纸上的墨迹洇着麦色,像把金色的谷穗。
日头升到半空时,麦场上热闹起来。脱粒的石碾子转得飞快,麦粒溅在地上,像撒了满地碎金。江南茶农从没见过这光景,围着石碾子直咋舌,有个年轻的忍不住上前推了一把,石碾子转得更欢,竟把几粒麦粒甩进了他的茶篓,与里面的茶芽混在了一起。
“你看这麦和茶,倒像天生该在一块儿。”李老汉蹲在地上,捡起那粒混在茶芽里的麦子,“就像咱北方人和南方人,看似不一样,凑一块儿干活才有力气。”
高铭远和沈清和坐在渠边的树荫下,就着粗瓷碗喝茶。沈清和从袖里摸出张图纸,上面画着江南的茶园,却在旁边添了条兰考样式的灌渠。“我打算在江南也种些麦子,”他用手指点着图纸,“让茶农们也尝尝收割的滋味。”
高铭远接过图纸,见他在图纸角落画了只青雀,正叼着麦穗往茶树上落。“我这儿也有样东西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周石头刻的小木牌,一面雕着茶苗,一面刻着麦穗,中间用细线穿了,能挂在腰间。
“这叫‘麦茶牌’。”少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指着木牌上的纹路,“你看这茶根缠着麦秆,就像渠水缠着黄河。”
沈清和把木牌挂在腰间,忽然站起身:“走,我带你们去看样东西。”他领着众人往官道边的马车去,掀开最后一辆车的油布,里面竟是满满一车江南的稻种,“这是给兰考的,渠水能浇茶浇麦,也一定能浇活水稻。”
李老汉摸了摸稻种,又摸了摸身边的麦堆,忽然红了眼眶:“活了大半辈子,没想过北方还能种水稻。”他转头对高铭远说,“咱把东边的荒地开出来,修上渠,明年就让沈先生看看兰考的稻子!”
夕阳把麦田染成橘红色时,麦收暂歇。众人坐在渠边分食干粮,窝头就着炒茶,竟吃出了别样的香甜。周御史教孩子们唱新编的歌谣:“南茶北麦一条渠,黄河滩上共朝夕……”歌声顺着渠水飘远,惊起几只水鸟,掠过金黄的麦浪,往茶田的方向飞去。
高铭远望着沈清和腰间的“麦茶牌”,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他忽然明白,所谓南北,所谓水土,从来都不是隔着的墙,而是该像这渠水与黄河,像这麦浪与茶烟,汇在一处,才见得到最丰饶的风景。
夜色渐深,麦场上的灯笼亮了起来,照着还在忙碌的人们。周石头躺在谷堆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忽然发现最亮的那颗,竟像极了他刻在木牌上的青雀眼睛。远处的渠水还在流,带着麦香,带着茶香,带着满田的希望,往更长远的日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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