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门前的石碑刚刻完最后一笔,周石头就捧着新收的麦种,在石阶上坐了大半个时辰。高铭远刚从宫里领了《惠民水利录》的编撰差事,转身就见他蹲在碑前,用麦麸在碑基缝隙里填字,竟是把“穗满两岸”又描了遍。
“再描,字都要漫出来了。”高铭远递过帕子,却见周石头怀里还揣着个陶罐,罐口飘出淡淡的茶香。“这是沈先生教俺炒的新茶,用渠水晾的,比去年甜。”他说着掀开罐盖,里面的茶叶蜷着,还沾着点桑絮——想来是炒茶时,隔壁蚕房的蚕农顺手撒的。
正说着,沈清和的药箱从巷口探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扛着木匣的兰考农户。“李老汉不放心河堤,让俺们把新测的水位记带来了。”他打开木匣,里面的竹牌上刻着深浅不一的刻痕,“每道痕代表一尺水,最上面那道,是去年汛期的最高处。”
高铭远指尖抚过竹牌的毛边,忽然听见街对面传来马蹄声。督察院的差役牵着马经过,马背上驮着的,正是张侍郎被查抄的家产清单。最上面那卷泛黄的账册,边角还留着漕河石料的灰迹,与石碑上清晰的渠图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人,俺们啥时候回兰考?”周石头忽然问,手里的麦种撒了两粒在碑前的土里,“俺想把这麦种种在渠边,明年就能看着它们顺着渠长了。”
沈清和闻言笑了:“急什么,等《惠民水利录》编好,还要带匠人去兰考修新渠呢。”他说着从药箱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新的渠线,“李老汉说,要把渠水引到山后的旱田,这样连山上的野茶树,都能浇着水了。”
高铭远接过图纸,指尖触到纸角的麦麸——想来是沈清和在兰考写图纸时,周石头正围着他剥麦穗。风忽然吹过,把罐里的茶香吹到碑上,与碑石的墨香混在一起,竟有了几分渠水流动的清润。
三日后,《惠民水利录》的初稿送进宫中。高铭远特意在兰考篇里附上了周石头的流水账抄本,还有那片干枯的茶叶。皇帝翻看时,指腹蹭过茶叶的纹路,忽然道:“把这页抄给各州县,让他们都看看——百姓的账,才是最该记牢的账。”
消息传到工部时,周石头正帮着匠人给石碑刷清漆。他望着碑上“穗满两岸”四个字,忽然拍了拍高铭远的袖子:“大人,等新渠修好了,俺们在渠边立个木牌,就写‘水连京畿’,咋样?”
高铭远还没应声,就见沈清和从外面进来,手里举着封书信:“李老汉来信了!说山后的旱田已经翻好土,就等匠人去定渠位。”信纸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字里行间都透着盼头。
风从衙门外吹进来,带着远处漕河的水汽,也带着兰考麦田的清香。高铭远望着石碑上延伸的渠线,忽然想起皇帝在太和殿上说的话——“清浊分明”。原来这天下的清浊,从来都不在朝堂的账册里,而在百姓田埂上的渠水里,在麦种发芽的脆响里,在每一笔写满踏实的民间流水账里。
周石头忽然抓起一把麦种,往空中撒了些:“大人,俺们回兰考时,把京城的土也带点去,掺在渠边的土里,这样京里的土,就和兰考的土连在一块儿了!”
高铭远笑着点头,指尖捏起一粒落在碑上的麦种。阳光落在麦种上,泛着暖黄的光,像极了兰考渠水在阳光下流动的模样。他忽然明白,这天下的河,从来都不是孤立的;这天下的民心,也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就像兰考的渠水,终会顺着漕河,流进每个人心里最踏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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