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京城的风添了几分凉意。御书房内，明黄烛火映着案上摊开的奏疏，赵恒放下朱笔，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边角——那是高铭远从兰考递来的月报，字里行间满是晚麦丰收、秋茶新采的细碎光景，末尾还附着一行小字：“殿下近日能用麦秆编水车，观渠水悟灌溉之理，日渐笃实。”
“这小子，倒真在兰考长了能耐。”赵恒嘴角噙着笑意，想起数月前赵珩哭丧着脸求去工部“学本事”的模样，又拿起随奏疏送来的小布包。解开丝线，两穗金黄的麦子滚落在案，带着淡淡的日晒香，还有一小罐密封的秋茶，罐底贴着张孩子气的字条：“父皇，这是京兰混种的麦，渠水炒的茶，超好喝！”
“超好喝？”赵恒忍不住笑出声，唤来内侍，“把这茶沏上，再去把李太傅请来。”不多时，茶汤嫩绿的香气漫开，李太傅刚进门就闻见了：“陛下，这是何处的好茶？竟比往年的贡茶还润。”
“兰考来的。”赵恒指了指案上的麦穗，“高铭远那边试种的晚麦收了千二百斛，还捎了茶和这小子的字条。你瞧瞧，这才去了几个月，连用词都野了。”李太傅拿起字条看了看，笑道：“殿下在高大人身边，倒比在宫里自在。臣前日听工部的人说，殿下还跟着编水车模型，琢磨渠水怎么引去茶园，可不是从前那副躲懒的模样了。”
赵恒点点头，指尖敲了敲奏疏：“高铭远教得好，不拿那些死规矩拘着他，反倒让他摸着实情学。只是……”他话锋顿了顿，“朕看高铭远的奏疏，只字不提自己的事。上次朕问起他的家室，他也只说‘公务繁忙’，这都快三十了，总不能一直孤身一人。”
李太傅心中一动：“陛下是担心高大人的婚事？”“可不是。”赵恒端起茶杯抿了口，“他有才华，性子又实诚，兰考的百姓念他的好，南边州县还想请他去讲种茶的法子。这么个人，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也省得他把心思全扑在公务上，连自己的事都顾不上。”
正说着，内侍进来禀报：“陛下，二皇子求见。”赵恒挑眉：“哦？他倒来得巧。”赵珩刚进门就看见案上的麦穗，眼睛一亮：“父皇！您收到麦子和茶了？”说着就凑到桌前，拿起一穗麦子比划：“父皇您摸，这麦粒比宫里的大一圈！高大人说，明年还能扩种，兰考百姓就能多存些粮了。对了，南边州县想请高大人去讲法子，我还跟老师说，想跟着去看看呢！”
赵恒笑着拉他坐下：“你倒会替高大人操心。朕问你，在兰考这些日子，高大人除了教你认麦子、看水渠，就没提过别的事？比如……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做伴？”
赵珩愣了愣，随即想起那晚问高铭远家室的事，眼睛一转：“父皇，您也觉得高大人该成家了？我跟您说，高大人可厉害啦，兰考的人都夸他，就是太不着急自己的事！他还说有同僚和百姓就不孤单，可同僚不能天天陪他吃饭，百姓不能夜里给他添件衣裳呀！”
赵恒被他直白的话逗笑：“你倒看得明白。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高大人？”赵珩歪着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得像高大人一样，喜欢麦子和茶吧？不能嫌乡下的路不好走，还得能听他讲渠水怎么流、麦子怎么长，不觉得无聊。哦对了，还得温柔，能在他写奏疏的时候，给他端杯热茶！”
赵恒点点头，看向李太傅：“你听听，连这小子都明白的道理，高铭远自己倒糊涂。”又摸了摸赵珩的头，“你放心，父皇会帮高大人留意。等明年开春，若是兰考的麦子再丰收，朕就召高铭远回京城一趟，顺便……给他寻个合心意的人。”
赵珩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到时候要帮高大人把关！要是那人不喜欢麦子，我可不同意！”赵恒笑着应下，看着儿子捧着麦穗兴奋的模样，又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知道，高铭远把“民生”种进了赵珩心里，而他这个做皇帝的，也该为这位实心做事的臣子，添上一份实实在在的“好光景”——毕竟，让百姓安身，让贤臣安心，才是真正的江山稳固。
次日一早，赵恒就召来吏部尚书，细细叮嘱：“留意着朝中或是地方上，有品行端正、性情温婉的女子，年岁与高铭远相仿的。不用看家世有多显赫，关键是能懂他、支持他。若是有合适的，先把名册呈给朕看。”
而此刻的兰考工部偏院，高铭远正陪着赵珩在渠边看水车。金黄的阳光洒在渠水上，映着赵珩捧着麦秆水车的笑脸。高铭远忽然觉得，这秋日的风、流淌的渠水，还有身边叽叽喳喳说着“明年要种更多麦子”的小皇子，就是眼下最好的光景。他还不知道，京城的御书房里，一份关于他的“心意”，正悄悄被酝酿着，即将随着来年的春风，送到兰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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