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阵。玄煞，蚀骨。”
章邯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如同丧钟敲响。那低沉苍凉的号角声随之而起，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黑冰台铁骑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完成了阵型转换。冰冷的玄煞蚀骨弩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寒芒，层层叠叠，如同死神的獠牙，彻底锁定了洼地中央这片绝望的泥沼。
刑天站在自己劈开的焦土沟壑边缘，周身暗红色的毁灭烈焰熊熊燃烧，扭曲着空气，蒸腾着雨水。左肩那强行糅合的三色图腾搏动得如同濒临炸裂的熔炉核心，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焚尽一切的灼热。力量在奔涌咆哮，如同亿万凶兽在体内冲撞牢笼，每一次心跳都让那层由磐龙之血与自身意志构筑的脆弱壁垒濒临崩溃。
他异化的双瞳——左眼是燃烧的破碎星云，右眼是沸腾的毁灭血海——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片片致命的蓝芒。理智的丝线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绷紧到极限，视野边缘开始被翻腾的血色侵蚀。毁灭的欲望如同毒藤缠绕，诱惑着他放弃抵抗，彻底沉沦于这焚毁一切的烈焰之中。
“哥…小心…后面…箭……”
墨漓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如同冰针，狠狠刺入刑天混乱狂暴的意识深渊！
母亲！墨漓！
这两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劈下的惊雷，瞬间炸开了即将被血海吞噬的灵台！
他猛地回头！
视线越过焦土沟壑，越过弩矢如林的黑色军阵，死死钉在后方那片冰冷的泥泞之中。
墨漓趴在泥水里，青蘅的手如同铁钳般按着她。那张小脸已无一丝血色，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身体因极度的寒冷、虚弱和磐龙之血流失带来的反噬而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搐都仿佛在耗尽她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她正用尽全身力气，无比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盈满泪水、被绝望和恐惧彻底淹没的大眼睛，穿透重重雨幕，死死地、哀求地望向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重复着那破碎的警告。
而在她拼命伸出的、沾满冰冷泥浆的手指前方，幽姬静静地躺着。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庞，颈间那道维系最后生机的银辉脉络，已彻底黯淡、熄灭。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到任何起伏的痕迹，苍白得如同玉雕，又脆弱得如同下一秒就会碎裂的薄冰。
母亲…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万钧巨锤，裹挟着最深沉的恐惧、最刻骨的自责、最无边的绝望，狠狠砸在刑天的心口！将他强行催发力量带来的焚身剧痛都瞬间压了下去！
“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都要疯狂的咆哮，从刑天喉咙深处炸裂而出！那不再是痛苦或愤怒的宣泄，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时发出的、玉石俱焚的尖啸！是守护至亲的本能在绝境深渊中点燃的、焚尽自身也要照亮前路的最后火炬！
轰——！！！
刑天体内那座濒临爆炸的熔炉，被这极致的情绪彻底点燃！左肩蔓延的三色诡异纹路，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瞎人眼的炽烈光芒！星辉、血煞、冰魄，三股狂暴到极点的毁灭本源，不再仅仅是纠缠撕扯，而是在刑天那不顾一切的、近乎献祭的意志强行驱动下，开始了最彻底、最疯狂的燃烧与融合！
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乃至每一缕残存的灵魂，都当作燃料，投入这最后的、焚尽八荒的毁灭之火！
暗红色的战罡不再是熔岩般喷涌，而是化作了纯粹燃烧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滔天烈焰！冲天而起的暗红火柱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火焰扭曲着空气，发出噼啪的恐怖爆响，雨水在距离他身体数尺之外就被瞬间蒸发成大片翻滚的白雾！他脚下的泥泞和焦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龟裂，然后在极致的高温下熔化，变成赤红滚烫、冒着气泡的岩浆池！
他异化的双瞳，左眼的星云旋涡被染成了燃烧的暗红，疯狂旋转，仿佛要焚尽目力所及的一切星辰；右眼的血海彻底沸腾、蒸发，只剩下最纯粹、最暴戾、要吞噬毁灭一切的毁灭赤红！
力量！难以想象的、足以焚山煮海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咆哮！这力量带来的是身体从内部被点燃、被焚化的极致痛苦，是灵魂被撕裂灼烧的酷刑！但他已感觉不到，或者说，他已不在乎！
他眼中只剩下泥泞中即将熄灭的母亲，和那个为他割腕续命、此刻同样濒临油尽灯枯的妹妹！
“娘——！墨漓——！”
带着泣血般的嘶吼，刑天燃烧着的身躯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熔岩四溅！
燃烧着暗红毁灭烈焰的右臂高高举起，五指箕张，对着前方那如林的、闪烁着致命蓝芒的玄煞蚀骨弩矢，对着那沉默推进、如同黑色潮水般的钢铁军阵，对着端坐马上、如同深渊化身般的章邯，对着这片要夺走他至亲的冰冷绝地——
狠狠一握！
“放！”
几乎在刑天动作的同时，章邯冰冷如铁的命令也骤然落下！
嗡——！
弓弦震动的闷响连成一片死亡的潮音！数十支、上百支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玄煞蚀骨箭，撕裂雨幕，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湮灭生机的歹毒，如同密集的死亡蜂群，铺天盖地地攒射而来！目标不仅是刑天，更是笼罩了他身后那片无法移动的泥泞之地！
箭矢未至，那股冻结灵魂、蚀骨噬魂的恐怖阴煞气息已扑面而来！青蘅按着墨漓的手臂剧烈颤抖，指尖黯淡的守护符文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墨漓被那阴煞气息一激，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一窒，小脸痛苦地皱起，连呜咽都发不出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毁灭即将降临的瞬间！
刑天那狠狠一握的燃烧手掌中，一团极度凝聚、内部疯狂坍缩爆炸的暗红色毁灭光球骤然成型！光球表面，星屑飞溅，血焰咆哮，冰晶炸裂，三种力量被强行压缩到极致，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扭曲颤抖的恐怖波动！
“给我——破！！！”
刑天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将手中那枚凝聚了他全部力量、痛苦、绝望与守护执念的毁灭光球，朝着那漫天攒射而来的幽蓝箭雨，朝着那沉默推进的黑色潮水，狠狠掷了出去！
暗红色的毁灭光球脱手而出，瞬间膨胀！它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在脱离刑天手掌的刹那，便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开！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那极致的光和热彻底吞噬了。
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毁灭光波，以刑天为中心，呈扇形向着前方黑冰台军阵的方向，狂暴地横扫而出！光波所过之处，时间仿佛凝固，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
最先接触到光波的，是那数十支激射而至的玄煞蚀骨箭。箭身上蚀刻的阴煞符文连闪烁都来不及，便在无声无息中湮灭、分解，化作最原始的粒子尘埃。那淬炼了九幽阴煞的箭簇，如同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汽化消失！
紧接着，是前排持弩的黑冰台骑士和他们座下的披甲战马。坚固的玄甲在毁灭光波面前如同纸糊，连人带马，连同他们手中狰狞的劲弩，在接触到光波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化为飞灰！只有几缕青烟袅袅升起，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毁灭光波如同无形的巨犁，继续向前疯狂推进！它所过之处，大地被硬生生刮去数尺！泥浆、岩石、草木，一切物质都在无声无息中分解、湮灭！后方涌上来的重甲骑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连人带马被狠狠掀飞、抛起，坚硬的玄甲在恐怖的冲击波下扭曲变形，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整个严整的黑色军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抹过，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连端坐于后方战马上的章邯，在那毁灭光波横扫而至的恐怖威压下，座下神骏的黑色战马也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章邯眼中冰封的漠然终于被打破，掠过一丝极致的惊骇，他周身玄冥寒气瞬间爆发，在身前形成数道厚重的漆黑冰墙！
轰！轰！轰！
毁灭光波的余波狠狠撞在冰墙之上！坚固的玄冥冰墙如同遭遇重锤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章邯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连人带马被硬生生向后推了数步，才勉强稳住！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彻底犁平、冒着青烟和暗红余烬的恐怖焦土，以及焦土尽头那个依旧燃烧着、却已摇摇欲坠的身影，面甲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刑天这一击，几乎将正面冲来的黑冰台前锋彻底抹去！硬生生在必死的绝境中，撕开了一道短暂的血肉缺口！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
在掷出那毁灭光球的瞬间，刑天周身燃烧的暗红烈焰如同被抽干了燃料，骤然黯淡、熄灭！左肩那搏动到极限的三色图腾猛地向内塌陷，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只留下一个焦黑、狰狞、如同活体伤疤般的烙印，深深嵌在皮肉之中，散发着微弱而混乱的余热。
“噗——！”
一大口滚烫的、混杂着内脏碎块和暗金色星芒、漆黑冰屑的污血，如同喷泉般从刑天口中狂喷而出！他燃烧着异芒的双瞳瞬间黯淡，左眼的星云彻底崩散，右眼的血海也归于死寂，只剩下最原始的、濒临溃散的茫然与痛苦。那支撑着他如同魔神般屹立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猛地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刑天！”青蘅的惊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就在刑天身体即将砸入泥泞的瞬间，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掠过！青蘅放弃了压制墨漓，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刑天倒地前的一刹那，险之又险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一个趔趄，但她死死稳住，将刑天沉重的、失去意识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拽离原地。
“走！”青蘅的声音嘶哑而决绝，她看也不看前方被刑天一击打懵的黑冰台军阵，更顾不上查看刑天的伤势。她一手死死拽着刑天的手臂，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对着刑天和幽姬之间那片泥泞的虚空猛地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空间波动瞬间荡漾开来！地面上散落的泥浆、碎石、甚至几根断裂的草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瞬间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小型旋涡！旋涡中心，空间如同水波般扭曲、塌陷！
青蘅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刑天沉重的身体狠狠推向那扭曲的空间旋涡！同时，她另一只手凌空一摄，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卷起泥泞中毫无知觉的幽姬，将她一同送入那即将闭合的旋涡之中！
“墨漓！抓住我！”青蘅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被暂时松开的墨漓，在刑天那惊天一击的余波和母亲被送走的景象刺激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从泥水中挣扎爬起，踉跄着扑向青蘅！
就在墨漓的小手堪堪抓住青蘅衣角的瞬间——
“想走？留下！”
章邯冰冷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穿透混乱的战场！他显然已经从刑天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中回过神来，眼中杀机暴涨！他枯瘦的手指对着青蘅和那即将消失的空间旋涡，隔空狠狠一点！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速度快到超越视觉捕捉的幽蓝指风，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带着冻结时空的玄冥死意，瞬间跨越数十丈的距离，狠狠射向青蘅的后心！指风所过之处，连飘落的雨丝都被瞬间冻结成细小的黑色冰棱！
青蘅正全力维持着空间旋涡的稳定，将刑天和幽姬送入其中，同时还要接应扑来的墨漓，根本无暇他顾！感受到背后那刺骨的杀机，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厉色！
“师父！”墨漓的尖叫声带着哭腔。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鲜血飞溅！
青蘅身体猛地一僵！那道致命的幽蓝指风，并未击中她的后心，而是狠狠贯穿了她抓住墨漓的那条手臂！恐怖的玄冥寒气瞬间爆发，沿着手臂经脉疯狂侵蚀！青蘅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幽蓝冰晶！
剧痛和寒毒的侵蚀让她维持空间旋涡的力量瞬间溃散！
“呃啊！”青蘅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低吼，强忍着几乎冻结灵魂的剧痛和手臂的麻木，在空间旋涡彻底崩溃消散前的最后一刹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刚刚抓住她衣角的墨漓，狠狠推入了那扭曲的光影之中！
“走——！”
青蘅的嘶吼带着决绝的送别。
嗡！
空间旋涡在墨漓身影消失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猛地向内塌陷、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片被搅乱的泥浆和几缕迅速消散的空间涟漪。
而青蘅，则如同断翅的青鸟，在空间旋涡消失的反噬和章邯玄冥之力的双重打击下，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带着冰渣的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泞里。她那条被玄冥寒气冻结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幽蓝的冰晶正迅速向肩头蔓延，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她望着旋涡消失的地方，眼神复杂，有决绝，有一丝如释重负，最终被无边的冰冷和虚弱覆盖，缓缓闭上了眼睛。
洼地中央，只剩下遍地狼藉的焦土、血肉模糊的残骸、散发着死亡高温的熔岩坑洞，以及倒在泥泞中、生死不知的青蘅。
章邯端坐马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玄铁面甲滑落。他缓缓收回点出的手指，目光扫过刑天劈出的巨大沟壑、被毁灭光波犁平的恐怖焦土、以及那片空间涟漪消失的空地。他沉默了片刻，面甲下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搜！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融合了‘钥匙’的小子！”
“是！”残余的黑冰台铁骑轰然应诺，冰冷的铁蹄再次踏碎了泥泞，开始在这片被鲜血和毁灭浸透的土地上，进行最后的、冷酷的清扫。
*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淡淡霉腐气息的空气，刺激着刑天的鼻腔。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水之底，沉重得无法上浮。左肩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如同被烧红烙铁反复烫烙的剧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酸楚。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如同沙漠中跋涉了十天十夜。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过了好一会儿，瞳孔才勉强适应，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勉强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低矮的空间。头顶是粗糙的、带着湿冷水汽的木板，距离他的脸很近，几乎能闻到木头腐朽的味道。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土地，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空气凝滞，带着一种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冷和闭塞感。
地窖？
他试图移动身体，却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肌肉酸软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他只能勉强转动脖颈，目光在黑暗中艰难地搜寻。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身边，几乎紧挨着他冰冷身体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影。
是母亲幽姬。
她静静地躺在薄薄的干草上，身体冰冷僵硬得如同玉石。那张曾经温柔的面庞在黑暗中显得无比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胸膛的起伏间隔长得令人心焦。颈间那道被玄冥·永寂指洞穿的可怕伤口，边缘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乌紫色，虽然不再流血，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死气，如同盘踞的毒蛇，正一点点吞噬着她最后的生机。
“娘…”刑天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左肩的剧痛更甚千倍万倍。他想伸手去探母亲的鼻息，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幽蓝光芒，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光芒来自幽姬紧握在胸前的手心。她的手指无力地摊开着，掌心静静躺着那支楚式蓝萤石簪子。簪首那颗鸽卵大小的幽蓝萤石，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稳定的光晕。那光芒温润、深邃，如同沉静的深海，微弱地照亮了幽姬苍白的面容和颈间那道狰狞的伤口。
更奇异的是，随着这幽蓝光晕的闪烁，幽姬颈间伤口深处，那原本彻底黯淡下去的、细密的银辉脉络，竟也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应般，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难以察觉，但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却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带来了一丝渺茫却真实的——生的气息！
这微弱的光芒，这微弱的呼应，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瞬间刺穿了刑天心中的绝望冰层。
娘…还活着！这簪子…在护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希望交织的洪流猛地冲上刑天的喉头，让他眼眶瞬间发热。他死死盯着那点幽蓝的光芒，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地窖角落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刑天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在靠近地窖入口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是墨漓。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瘦小的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她身上单薄的衣物早已被泥水和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更加瘦弱可怜。磐龙之血流失带来的虚弱和反噬，加上极度的恐惧、悲伤和寒冷，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雏鸟。
“墨漓…”刑天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墨漓的啜泣声猛地一滞。她缓缓抬起头，沾满泪水和泥污的小脸上，那双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里面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失去依靠的无助，还有看到刑天醒来时瞬间涌起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微弱希冀。
“哥…”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师父…师父她…被那个坏人打中了…她…她没进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师父…青蘅…
刑天的心猛地一沉。那个深不可测的青衣女子，为了送他们离开，独自留在了那片绝地，硬接了章邯的玄冥之力…凶多吉少。
地窖内陷入了死寂。只有墨漓压抑的抽泣声，刑天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那支蓝萤石簪子散发出的、微弱却固执的幽蓝光晕，在冰冷的黑暗中，无声地对抗着无边的绝望与死寂。
外面，暴雨敲打地面的声音隐约传来，如同催命的鼓点。追兵的脚步，仿佛随时会踏碎头顶那层薄薄的木板。
刑天躺在冰冷的地上，左肩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他看着身边气息奄奄的母亲，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恐惧无助的妹妹，感受着这地窖令人窒息的阴冷和绝望。
一股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意志，在他濒临崩溃的心底深处，缓缓凝聚。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为了娘，为了墨漓，为了那支指向玄幽山的簪子，也为了…那个将他们推入死路、自己却留在死地的青衣身影。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向着身边母亲冰冷的手，向着那点散发着微弱暖意的幽蓝光芒，极其缓慢地，探了过去。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簪身，也触碰到了母亲毫无温度的手指。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顺着指尖，流入了刑天冰冷绝望的心田。
地窖之外，暴雨如注，杀机四伏。地窖之内，余温将尽，薪火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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