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公园里的最后一点人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街道上偶尔传来的、闷闷的车辆行驶声。路灯的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长椅周围投下斑驳而模糊的光影。
林辰依旧保持着盘坐调息的姿势，呼吸绵长，心跳缓慢而有力。都市的寒意和坚硬的长椅，并未对他造成多少困扰。玄功在体内缓缓运转，如同温暖的溪流，滋养着经脉，驱散着疲惫。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兀地打破了夜的沉寂。那咳嗽声来自公园角落，那片更加阴暗、靠近公共厕所的灌木丛后面。声音剧烈而痛苦，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中间还夹杂着艰难喘息和痛苦的呻吟。
林辰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精准地转向咳嗽声传来的方向。没有犹豫，他立刻结束了调息，长身而起，顺手提起了放在长椅下的药篓。
循着声音，他快步穿过几丛低矮的灌木。
月光和远处路灯的余光勉强照亮了那片角落。只见一个黑影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断抽搐。靠近了，能看清那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而凌乱，衣衫褴褛单薄，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他身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里面似乎塞着他全部的家当。
老人显然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蜡黄而痛苦，每一次咳嗽都让他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呼吸如同破风箱，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哑声。
就在林辰蹲下身，准备查看老人情况时，公园小径上有两个晚归的年轻人恰好路过。他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朝这边看了一眼。
“啧，老张头又犯病了？”其中一个穿着夹克的年轻人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漠然。
“离远点，听说咳了好几天了，别是什么传染病。”另一个戴着帽子的同伴立刻拉了拉他，两人加快脚步，几乎是绕着走开了，目光扫过蹲在一旁、衣着同样朴素的林辰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们的对话和举动，清晰地映照出都市人面对这种困境时常见的冷漠与自保。
林辰仿佛没有听到那两人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老人身上。刺鼻的气味和肮脏的衣着，没有让他有丝毫的退缩或嫌弃。在他眼中，只有病人。
“老伯？”林辰轻声呼唤，同时伸出手指，想要搭上老人的手腕。
老人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感觉到有人触碰，浑浊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充满了痛苦和茫然，还有一丝本能的警惕。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因为虚弱而无法做到。
“别怕，我是医生。”林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的手指已经精准地搭上了老人的寸关尺三部。
指尖传来的脉象浮紧而数，触手可及的皮肤滚烫。
林辰又迅速查看了老人的舌苔——苔薄白而润。
结合那剧烈的咳嗽、喘促和寒战，他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风寒束表，肺气失宣。并且因为延误治疗，邪气已经入里化热，耗伤气阴，使得病情加重。这老人本身年纪大，露宿街头，体质虚弱，情况颇为严重，若不及时处理，恐生变症。
医者仁心，此刻在他心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自身尚且困顿，但见他人病苦，出手相助乃是本能。
他不再耽搁，立刻将身后的药篓取下，放在身边。篓子里整齐地分类放置着各种他用油纸包好的药材。他的动作迅速而有序，没有丝毫慌乱。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熟练地取出一小包川芎，又搭配了少许紫苏叶和甘草。没有药杵，他就将药材放在干净的油纸上，用指力巧妙地搓碎、混合。他的手指灵活而稳定，仿佛做过千百遍一般。
“老伯，张嘴，含住这个，会舒服些。”林辰一手轻轻托起老人的头，另一手将混合好的药末小心地倒入老人口中，让他慢慢含服。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守在旁边，观察着老人的反应。夜风吹过他洗得发白的衣角，他挺拔的身影在这凄凉的角落，仿佛一棵可以倚靠的树。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约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约十分钟），老人那剧烈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咳嗽，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喘息不再那么急促，虽然还在咳，但频率和痛苦程度都明显减轻。
老人浑浊的眼睛再次睁开，这一次，里面的痛苦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他感受着喉咙里那股清凉舒缓的药力，以及胸腔内逐渐平复的憋闷感，目光直直地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你……你……”老人张了张嘴，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已经能连贯说出话，“你给我吃了啥？咋……咋这么快就不那么咳了？”
林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安抚的笑意：“一些散寒宣肺的草药而已。老伯，你风寒入体有些时日了，需要好好调理。”
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些，林辰伸手扶了他一把。靠着背后的墙壁，老人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已经憋了几天几夜。
“神了……真神了……”老人喃喃自语，看着林辰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惊奇，“我咳了三四天了，越来越厉害，以为这次熬不过去了……小伙子，你……你真是医生？”
林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老人看着他年轻的相貌，朴素的衣着，还有身边那个与“医生”形象格格不入的药篓，眼中的惊奇更甚。但这份惊奇，迅速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浓浓的感激所取代。
“谢谢……谢谢你，小……小神医！”老人声音哽咽，伸出干瘦黝黑、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抓住林辰的手表达谢意。
林辰没有避开，任由老人抓住自己的手。那只手冰冷而粗糙，布满了生活的艰辛。
“举手之劳。”林辰平静地说道，目光扫过老人单薄的衣衫和身边破旧的行李，“夜寒深重，老伯还需注意保暖。”
这一刻，蜷缩在地的流浪老人与沉稳蹲守的年轻医者，在这被都市遗忘的冰冷角落，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周遭是冷漠的夜色与匆匆避开的行人，而这里，却涌动着最为质朴的仁心与最为直接的救命之恩。
林辰看着老人情况暂时稳定，心中开始思索下一步。这点药末只能缓解一时，还需更妥善的处理。
夜色，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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