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角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摊主和围观者的嗤笑声打破了寂静。
“哈哈哈！抵押自己？我听到了什么？这穷鬼是失心疯了吧！”尖嘴猴腮的摊主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莫羡慕，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滑稽的景象。
“李金雁，你该不会真信了吧？这人明显是骗你卖身的！”
“就是，还护卫？就他这风吹就倒的样子，能有什么仇家？需要个女人保护？”
嘲讽声如同冰冷的雨点，打在李金雁身上。她的脸颊因屈辱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握着青霜剑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抵押自身，这比直接卖掉剑更令人不齿，几乎是将她世家子弟最后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
然而，当她迎上莫羡慕那双眼睛时，心头却是一凛。
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贪婪，甚至没有寻常男子看到她容貌时会有的波动。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他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潜在价值，而非在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这种纯粹，反而比那些赤裸裸的恶意更让人心悸，却也……更可信。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李金雁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在空口白话？”
莫羡慕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发誓，只是伸手入怀，在摊主和众人再次响起的嘲笑声中，掏出了那个刚从垂死散修身上取下的、干瘪的布袋。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又从布袋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捻出了三块下品灵石。
这三块灵石，比之前那两人争夺的那块品质稍好，但也灵气稀薄，是他穿越以来，利用原主残留的微末知识和前世的信息筛选能力，在坊市垃圾堆里“淘金”、再加上极致节俭，才攒下的全部家当——他的“天使投资基金”。
三块下品灵石，在这末法时代，对于底层修士而言，是一笔能让人铤而走险的财富。
嘲笑声戛然而止。
摊主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的小子，身上居然真有点货色！
莫羡慕无视了摊主灼热的目光，将三块灵石托在掌心，递到李金雁面前。
“这是我的本金，也是我的诚意。现在，它们可以属于你。”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你可以拿着它们，去买丹药，去买食物，去解决你家族的燃眉之急。”
“而我的要求不变。签订道心契约，连本带利偿还，并在债务期间，护卫我的安全。”
他看着李金雁剧烈变幻的脸色，缓缓抛出了最后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筹码。
“或者，你可以选择用这三块灵石，向这个摊主买下你‘不被骚扰’的权利，然后继续抱着你的剑，等待下一个可能压价到半块灵石的‘买家’。”
“选择权，在你。”
李金雁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目光死死盯住那三块散发着微弱光晕的灵石。它们粗糙，劣质，却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希望。家族灵脉枯竭，父母重伤卧病，幼弟嗷嗷待哺……这三块灵石，可能就是续命的良药！
再看看那摊主丑恶的嘴脸，听听周围毫不掩饰的恶意。尊严？在生存面前，尊严值几块灵石？
抵押自己，换取家族喘息之机，换取一个……或许渺茫，但确实存在的未来？
她的眼神，从挣扎，到痛苦，再到最终一片决然的死寂。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直视莫羡慕，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我签！”
“李金雁！”摊主急了，到嘴的鸭子要飞，“你别信他！他这点灵石，能干什么？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
李金雁充耳不闻，只是看着莫羡慕：“契约如何立？”
莫羡慕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转瞬即逝。他收回灵石，淡淡道：“此地不宜详谈。”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最后落在那急得跳脚的摊主身上，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毕竟，我的第一位‘资产’似乎很抢手，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进行‘估值’和‘风控评估’。”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便朝着坊市外，那片更加破败、无人管理的废墟地带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笃定李金雁一定会跟上来。
李金雁看着他那瘦削却挺直的背影，用力咬了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她将青霜剑重新背好，迈开脚步，紧紧地跟了上去，将那一片嘈杂的议论和摊主气急败坏的咒骂，彻底甩在身后。
每走一步，她都感觉有千斤重。这不仅是脚步，更是她人生的彻底转向。
……
坊市边缘，一处半塌的土房内，勉强能遮风挡雨。
莫羡慕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示意李金雁坐在对面。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现在，进行尽职调查。”他开口，语气如同最严苛的账房先生，“第一，你的家族具体情况，人员构成，财务状况，负债情况，灵脉枯竭程度。”
李金雁身体一僵，这种将家族伤疤赤裸裸揭开的行为，让她感到极度不适。但看着莫羡慕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叙述。
一个落魄剑修世家的悲惨画卷缓缓展开：父母因争夺资源重伤，修为跌落，卧床不起；家族仅剩的微薄产业被蚕食殆尽；一条微型灵脉彻底枯竭；年幼的弟弟资质普通……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她李金雁和那柄祖传的青霜剑。
莫羡慕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像是在录入和分析数据。
“第二，你的修为境界，实战能力评估，所修功法特性，以及……青霜剑的真实情况。”
李金雁一一回答：“炼气期六层，《流光剑诀》残篇，青霜剑……确为祖传，剑灵已散，但剑体乃天外寒铁所铸，坚不可摧，只是……极难唤醒。”
莫羡慕点了点头，对她的坦诚似乎还算满意。接着，他开始口述契约条款，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契约内容如下：
一、甲方（莫羡慕）向乙方（李金雁）提供无抵押信用贷款，本金三块下品灵石。
二、贷款期限三个月，到期乙方需一次性偿还甲方本金及利息，合计四块下品灵石。”
（李金雁瞳孔一缩，三个月，百分之三十三的利息！这简直是抢！）
“三、债务存续期间，乙方需担任甲方护卫，职责包括但不限于：保障甲方人身安全，执行甲方合理指令，不得损害甲方利益。
四、若乙方违约，未能按期偿还本息，甲方有权追索，并保留进一步处置乙方……人身权利的权利。”
条款冷酷得让人心寒。这几乎是一份卖身契。
“现在，以你的道心起誓，认可上述条款。”莫羡慕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李金雁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道心起誓，对于剑修而言，约束力极强，一旦违背，轻则心境受损，修为难进，重则心魔丛生，身死道消。
她看着莫羡慕，这个陌生的男人，用三块灵石和一份冰冷的契约，就要买断她未来三个月的自由和尊严。
但是，她还有的选吗？
家族等不起，父母等不起。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她举起右手，指尖逼出一缕微弱的本源灵气，肃然开口：
“天道在上，道心为鉴。我李金雁，今日与莫羡慕立此契约，条款如上，如有违背，道基崩毁，剑心蒙尘，永无寸进！”
冥冥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丝线，将她与莫羡慕连接在一起。
契约，成立。
莫羡慕看着誓愿完成的李金雁，脸上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丝真正意义上的表情——那不是喜悦，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看到优质资产成功入库的满意。
他将那三块下品灵石，郑重地放到李金雁手中。
“很好。现在，你是我的第一位‘员工’，兼‘投资标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护送我安全离开这片废墟，并协助我，赚到下一个三块灵石。”
他走到破屋门口，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锐利如鹰。
“仙界贷的业务，从现在起，正式开张。”
李金雁握紧手中那三块滚烫的灵石，看着门口那个仿佛瞬间变得高大起来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自己是走出了深渊，还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已经和这个名叫莫羡慕的、如同恶魔般冷静的男人，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而此刻，在远处坊市的阴影中，那个袖口绣着云纹的林家仆人，收回了望向废墟方向的目光，转身匆匆没入人流，朝着林家府邸的方向疾步而去。
三块下品灵石？一个落魄女剑修？这笔小生意本身微不足道。
但那个姓莫的小子，身上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静和诡异，却值得向上面汇报一声。
风暴的引线，正在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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