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贷门前的喧嚣持续了整整三日。
赵明成功的案例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扩散到了坊市的每一个角落。从最初的怀疑到半信半疑，再到争先恐后，底层修士们对于“希望”的渴求，超出了莫羡慕最初的预估。
钱可为和苏小怜忙得脚不沾地。钱可为负责接待和初步审核，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和日益精进的“话术”，将借贷的流程和好处描绘得天花乱坠；苏小怜则埋头于她的算盘和玉简之后，根据钱可为反馈的信息，飞速计算着每一个申请者的信用评分、风险系数，并生成标准化的契约。
李金雁招募来的四名护卫（都是些修为不高但家境贫寒、渴望稳定收入的年轻修士）也绷紧了神经，努力维持着秩序，防止有人趁机滋事或被这狂热的气氛冲昏头脑。
莫羡慕坐镇后堂，看似没有直接参与，实则通过钱可为的定期汇报和苏小怜的数据反馈，掌控着全局。他严格控制着放贷的节奏和规模，确保每一笔贷款都有足值的抵押物（法器、材料、甚至是一些偏门的技术或劳力契约），并将单笔贷款金额压得很低，分散风险。
即便如此，短短几天，他们手中积攒的“债权契约”也达到了二十余份，贷出的灵石超过一百块，而回收的利息，已经让他们收回了初期投入的大部分成本。仙界贷的资金池，开始了初步的、良性的滚动。
然而，树大招风。仙界贷的火爆生意，不仅引来了更多渴望借贷的客户，也引来了不少觊觎的目光和……别有用心的“人才”。
这一日，铺面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此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手持一杆布幡，上书“铁口直断，预知祸福”八个大字，竟是个算命的。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挤到柜台前，而是悠然自得地在人群中穿梭，目光时不时扫过忙碌的钱可为和后方埋头计算的苏小怜，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通往后堂的帘幕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等到人群稍歇，他整了整衣袍，摇着布幡，径直走向柜台。
“这位道友，请排队……”一名护卫上前阻拦。
“非也非也。”算命先生微微一笑，声音清朗，竟盖过了铺内的嘈杂，“贫道并非来借贷，而是来为贵铺，化解一桩‘因果’。”
钱可为正口干舌燥地打发走一个抵押物不足的客户，闻言抬起头，小眼睛里满是警惕：“化解因果？我们仙界贷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有什么因果需要化解？”
算命先生莫测高深地摇了摇头，手指掐动几下，目光扫过后堂：“贵铺生意红火，财星高照，然财帛动人心，亦惹阴鬼妒。贫道观贵铺气运，虽如烈火烹油，但其下隐有黑水潜流，乃‘小人作祟，官非临门’之兆。不出一月，必有祸事。”
钱可为脸色微变。他虽然油滑，但毕竟见识有限，被对方这神神叨叨又言之凿凿的样子唬住了一些。“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否胡说，届时便知。”算命先生捋了捋长须，话锋一转，“不过，贫道与贵铺有缘，愿指点一条明路。只需……”
他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下品灵石，贫道可为你布置一个‘八方来财镇厄阵’，保贵铺三个月内，无灾无厄，财源广进。”
“五百灵石？！”钱可为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就在钱可为准备让护卫把这明显是来敲诈的骗子轰出去时，后堂的帘幕被掀开，莫羡慕缓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算命先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对方那杆布幡和掐动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
“先生如何称呼？”莫羡慕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算命先生见正主出现，精神一振，稽首道：“贫道玄玑子，游方之人，偶经宝地，见贵铺气运有瑕，特来结个善缘。”
“玄玑子？”莫羡慕点了点头，“先生能观气运，知祸福，想必精通卜算推演之术？”
“略通一二，略通一二。”玄玑子面露得色。
“那正好。”莫羡慕忽然对苏小怜招了招手，“小怜，把昨天那份关于‘流云草’未来三个月价格波动的预测模型数据，拿给这位玄玑子先生看看，请他指教一下，我们的模型，与他卜算的天机，有何异同。”
苏小怜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莫羡慕的用意，还是乖乖地拿着一枚记录着复杂数据和曲线的玉简，递到了玄玑子面前。
玄玑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他看着玉简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数字和波动图，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慌乱。他哪里懂什么数据模型？
“这……此乃天机，岂是凡俗数字可以揣度……”他强自镇定，试图搪塞。
莫羡慕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道：“先生既知我铺一月内有官非，想必也能推算出，这官非源自何方？是东是西？是人是鬼？具体应在哪一日？若能精准到时辰，这五百灵石，我现在就可以付给你。”
玄玑子额头开始冒汗，他这套说辞骗骗寻常商户和愚夫愚妇还行，哪里经得起如此缜密和基于事实的追问？他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莫羡慕看着他，缓缓说道：“先生这身行头不错，口才也好，应变能力尚可，可惜，专业知识不过关，骗术……落伍了。”
玄玑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莫羡慕话锋一转：“不过，我仙界贷正值用人之际，我看先生也是个人才，只是路子走偏了。有没有兴趣，换一种方式赚钱？”
玄玑子（后来得知其本名叫钱可为，与胖掌柜同名，莫羡慕便以其职业“算盘”戏称之，后固定为钱可为）彻底懵了。他本来是来行骗敲诈的，怎么反而被对方招揽了？
“你……你要我做什么？”
“你的口才和察言观色的能力，正是我们需要的。”莫羡慕道，“我们缺一个专门负责‘市场推广’和‘客户关系维护’的人。简单说，就是把你忽悠人的本事，用在正道上，去说服更多潜在的客户，维护好现有客户的关系。薪酬嘛，底薪加提成，比你冒着风险招摇撞骗，只多不少。”
钱可为（算盘）呆立当场，心中天人交战。被当场拆穿的羞耻，对稳定收入的渴望，以及对莫羡慕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的畏惧，交织在一起。
最终，对灵石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咬了咬牙，对着莫羡慕躬身一礼：“愿……愿为东家效劳！”
莫羡慕点了点头，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钱可为（胖掌柜）说道：“带他下去，把我们的业务流程和规矩跟他讲清楚。以后，外面接待客户、宣传推广的事情，可以逐步交给他。”
处理完这个意外的“人才招聘”，莫羡慕正准备返回后堂，李金雁却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莫羡慕，刚收到消息。”她压低声音，“林家那边，林啸以‘维护坊市秩序’为名，刚刚颁布了一条新规，要求所有在坊市内从事‘金融借贷’业务的商铺，每月需额外缴纳营业总额一成的‘管理费’。”
莫羡慕的脚步顿住了，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一成管理费？这分明是看到仙界贷生意火爆，林啸迫不及待地要加大抽成的比例！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而且，”李金雁补充道，语气更加沉重，“他还暗示，希望我们能‘识时务’，将丹药提纯的‘技术’，也拿出来，‘共同经营’。”
莫羡慕沉默了片刻，脸上缓缓结起一层寒霜。
他料到林啸会眼红，却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迫不及待，而且贪得无厌，不仅想要更多的钱，还盯上了他核心的技术。
“看来，我们这位‘合作伙伴’，是打算把我们连皮带骨，一起吞下去了。”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坊市中央，那座属于林家的高大建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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