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记着事，裴执聿接下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赵逸过来议事时，就见从不在政务上分心的好友，此时却坐在书案后，望着一个香囊出神。
他有些讶异地轻抬眉梢，随后屈指在案上轻叩两下。
裴执聿的眼睫颤动一下，神色恢复如旧，似乎刚才怔愣只是片刻错觉：
“殿下坐吧。”
赵逸却不急着说事了，反好奇道：“怀书，你想什么呢？”
裴执聿撩眼，扯了扯唇角：“在想殿下的烂摊子。”
赵逸轻笑，没理会他的挖苦：“这烂摊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倒是怀书，这不是……你夫人给你做的吗？”
赵逸说着，视线停留在那香囊之上。
裴执聿略显冷淡地嗯一声，却动作飞快地将香囊收起。
“殿下，还是说正事吧。”
赵逸轻哂，也没多想，重新转回了正题。
一晃大半日又过。
是夜，裴执聿比先前都回得早了些。
前往栖梧院时，沉璧照例迎上来，禀完一日之事后，又补了一句：
“早些时候侯爷那儿来了人，说侯爷病倒了，夫人过去瞧了，还没回来呢。”
裴执聿步子微顿，神色有一瞬阴沉，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转了方向，径直往安平侯院子的方向去。
沉璧连忙垂首跟上，又有些忍不住似的，悄悄抬眸望向前方挺拔身影。
她在世子身边已有数年，对这位主子的心性，也称得上多少了解。
先前世子询问她暖阁事宜时，她其实并未说全。
尽管她不通北燕话语，不知夫人与那些北人说了什么，也没听着夫人与公主如何交谈。但彼时，旁观的某一瞬，她竟觉得……夫人与世子，极其相像。
这个猜测无凭无据，她并未说出口。
能在裴执聿身边这么久，沉璧自有几分机敏。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直觉感到了什么，是以更不敢张扬。
只是埋在心里，她又忍不住有些许好奇，想万一世子知道夫人有什么问题……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待她？
沉璧思量着，又抬眸一望，恰好撞进一双幽深眼眸里。
她心中一凛，几乎立刻垂了头。
裴执聿不知何时停了脚步，微微侧首回眸。夜色黑暗中，他面色异常平静，眸子幽凉如深潭。
幸好他只是问：“有事？”
沉璧心中突突，赶紧摇了摇头。
裴执聿眉心慢慢皱起，冰冷的视线将她上下打量过几遍，这才重新收回。
听着足音向前，沉璧心头缓缓放松，赶紧跟了上去，却再不敢抬眼看。
太敏锐了。
她想。
若夫人能在这么敏锐的世子眼皮下藏着什么，那夫人岂不是更……
沉璧思量着，不由轻轻抽了口气，暗自决定之后在姜岁身边，得更加万分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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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回廊，转过数道月洞门，便至安平侯的主院。
刚入院内，裴执聿便已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轻淡药味。
院中小厮侍女逐一通传，他一入帘，姜岁就从里头迎了出来。
内间的帘子掀开时，带出了里头更甚的一重暖意，和浓重的药腥味。
“夫君今日回来好早。”姜岁的语调里不由自主带了点上扬的雀跃，唇角就要弯起，又似想起场合不宜，于是重新抿直。
“府医说，父亲是急病，似急火攻心所致，但又今日才发作出来。适才刚施了针，若要痊愈，还要费些时日。”
她絮絮说着，忍不住疑怪：“说来也怪，父亲也不常见外客，常年清居，怎会突然急火攻心呢？”
裴执聿垂眼看着她困惑神色，唇角几不可查地翘了下，若无其事道：
“许是年岁大了，总无可避免。”
他一手虚揽上去，带着她转了方向：“既然还要费些时日，这儿也有疾医，夫人就先回罢。”
姜岁若有所觉，但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安平侯已经病倒，侯府现在就是他们做主。哪怕稍有不周全的，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由着裴执聿接过侍女递来的斗篷为她穿好，外屋垂帘掀开，裴执聿先迈出了门槛，回身递手来扶她。
姜岁仍立在门槛内，室内烛光在她身后，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衬得身上斗篷的毛绒边缘蓬蓬茸茸，托着一张娇丽白皙的面庞。
她便这样站着，仰脸问他：
“夫君不打算看看父亲吗？”
裴执聿只往屋里瞥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
他唇角轻轻挑起一点弧度，倾身几许，主动拉过了她的手，力道恰好地引着人出来。
“为夫才从外回来，身上寒气重，就不打扰父亲养病了。”他温声解释，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牵着的人揽进了臂弯内。
“待晚些时候，再来看父亲吧。”
裴执聿说着，脚下步伐却毫不留恋，带着人径直离开主院。
所谓晚些时候，便是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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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栖梧院，姜岁有些神秘地让裴执聿在外等等，自己则往内间走去。
裴执聿望着她显出几分雀跃的背影，眼神软了软。
看来岁岁没有因为老东西影响了心情，那就好。
之后别让主院的人来烦她就是。
等了一会儿，姜岁重新从里出来，怀中抱了些东西，欢欣地递到他跟前。
裴执聿凝眸瞧，见是一对护膝。
他长睫轻抖，伸手接过，声音里带了点迟疑的颤：“这是……夫人做的？”
姜岁微微偏头，弯眸笑着：“是呀。”
“天冷嘛，夫君用得上的。”
“其实早该做好的，就是之前一直犯懒，才没动……”她说着往他跟前凑了凑，微微踮起脚，“夫君不会怪我吧？”
少女言笑晏晏，一双猫儿般的眼睛随着笑意弯起上勾，撒了细碎的星子般，带着说不清的魅愫。本就让人生不出脾气，这会儿更只有满心怜软爱意。
裴执聿看着她，不自觉也笑，耳根轻轻发起烫：“夫人又说笑，为夫岂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他心中摇摆。
她如此挂念自己，他是不是……不该疑心？
可……他想知道岁岁的一切。
只要确认一下就好了。
就一次。
就只要…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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