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只剩下那只在小小掌心里安静躺着的、由他视若珍宝的高级蚀甲符折叠而成的……千纸鹤。
千……纸……鹤？
他用了军校最顶尖的反侦察技巧，冒着被父亲军法处置的风险，
从SSS级防护的军械库里偷出来的、据说是失落文明遗物的、能瞬间蚀穿高强度合金的高级蚀甲符……
被那个小怪物……踩了一脚……捡起来……
随手……折成了……一个……千纸鹤？！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漏气般的声音，从雷焱死死捂住的指缝里溢出。
那不是笑，是某种信念彻底崩塌、世界观被碾成齑粉时发出的、无意识的悲鸣。
他巨大的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训练时被狂暴力量轰击也未曾弯曲的脊梁，此刻佝偻着。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摸武器，而是茫然地、一遍遍地摸索着那片冰冷光滑的地板——云澈刚刚踩过符纸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
连一点能量残留的痕迹都没有。
仿佛那张蚀甲符，连同他精心策划的报复，以及他身为雷家长子、军校首席的骄傲……都只是他午夜梦回时产生的一个荒诞离奇的幻觉。
只有掌心传来地板冰冷的触感，真实得刺骨。
“我的……高级符纸呢……”
一声近乎呜咽的、充满了极致挫败和茫然的自语，在空寂冰冷的走廊阴影里，低低地回荡，最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走廊尽头，拐角处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颗顶着柔软黑发的脑袋，无声地缩了回去。
雷曼·阿瑞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蛇兽人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两颗在深潭中窥视的星辰。
苍白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目睹了全程。
从大哥鬼鬼祟祟的潜入、掏出那张散发着阴冷波动的符纸、到被突然开门的云澈吓得魂飞魄散狼狈飞退、再到云澈踩符捡符折纸鹤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如同快放的默剧，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效果和颠覆认知的冲击力。
雷曼的目光，没有在失魂落魄瘫坐在阴影里的大哥身上停留一秒。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追踪仪，牢牢锁定了云澈哒哒哒跑远的小小背影，尤其是她那只随意捏着暗银色千纸鹤的小手。
妹妹…折的…
用蚀甲符…折的千纸鹤…
一种混合着震撼、狂热求知欲和某种隐秘兴奋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窜遍他全身。
他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带着能量感应探头的记录仪，
对着云澈消失的方向和那片空荡荡的地板，无声地记录下最后的能量读数。
屏幕上，代表蚀甲符那阴冷侵蚀能量的曲线，在云澈捡起符纸的瞬间，断崖式下跌至近乎归零。
而在她折纸的过程中，能量读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峰值高得离谱的脉冲！
随即彻底消失，被一种……
无法被仪器解析的、温润平和的清辉所取代。
无法解析！
又是无法解析！
雷曼的呼吸变得急促，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记录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了一眼阴影里失魂落魄的大哥，又低头看了看记录仪屏幕上那令人着迷又抓狂的异常能量图谱。
没有犹豫，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朝着云澈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哥的挫败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看看那只千纸鹤。
***
元帅府巨大的厨房，即使在深夜也灯火通明。
智能厨师机器人安静地停在待机角落，金属外壳反射着冷光。
空气中残留着晚餐后清洁剂的淡淡柠檬味。
云澈踮着脚尖，熟练地打开那个巨大的、恒温恒湿的“澈澈专属食材储备柜”。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她的小脸，也照亮了柜子里琳琅满目的……
虫族甲壳处理品、晒干的火辣藤根茎、以及几包艾伦管家新采购的、号称污染度最低的合成淀粉块。
她的小手在里面扒拉了几下，精准地摸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散发着浓郁辛辣香气的……风干虫肉脯。
这是巴顿下午巡逻时偷偷塞给她的“新口味”，据说是边境哨所老兵们私藏的下酒菜。
满意地拿出肉脯，她转身准备离开。
目光扫过旁边宽敞的料理台，台面上光洁如新，只有角落里随意放着一本厚重的、封面印着“联邦新纪元植物图谱大全（精装版）”的大部头书籍。
那是艾伦管家下午送来的，说是“丰富澈澈小姐的星际常识”，结果被云澈用来……垫过熬煮清秽符水的锅底。
书页边缘还沾着点可疑的褐色污渍。
云澈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抬起小手，看着还捏在指尖的那只暗银色千纸鹤。
小小的纸鹤在她掌心安静地躺着，暗银的底色在灯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
翅膀和尾部残留的暗红符文痕迹，如同天然的装饰纹路，让它看起来既神秘又带着点童趣。
当书签？
好像…刚好？
她走到料理台边，小手捏着千纸鹤，随意地、像夹一片树叶一样，把它夹进了那本厚厚植物图谱的中间书页里。
暗银色的纸鹤翅膀微微翘起，露在厚重的书页边缘，在冷白色的料理台灯光下，像一枚来自异世界的奇异书签。
云澈看也没多看一眼，抱着她的虫肉脯，心满意足地哒哒哒离开了厨房。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几秒钟后。
一个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厨房巨大的排风管道口滑了下来，落地无声。
雷曼·阿瑞斯苍白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蛇兽人的竖瞳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料理台上那本厚重的植物图谱，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夹在书页里、露出半只翅膀的暗银色千纸鹤。
他像接近易爆物的排爆专家，动作轻缓得不可思议，一步步靠近料理台。
走到近前，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流会惊扰了那只小小的纸鹤。
苍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极其缓慢地伸向那本图谱。
目标不是书。
而是那只露在外面的、由蚀甲符折叠而成的千纸鹤翅膀。
他的指尖，距离那冰冷的、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暗银色纸翼，只剩不到一厘米……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只千纸鹤身上响起！
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清辉，如同月华般从纸鹤内部透射出来！
瞬间驱散了周围冰冷的灯光！
那清辉温润、平和，带着一种涤荡污秽、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雷曼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僵在半空！
蛇兽人的竖瞳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
他死死盯着那只在清辉中仿佛活过来的千纸鹤，看着它残留的暗红符文痕迹在清辉流转下，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净化……
他口袋里那个高灵敏度的能量记录仪，发出了无声的、代表能量峰值严重超标的刺目红光警报！
屏幕上原本归于平静的能量曲线，此刻如同疯牛般向上狂飙！
“滋啦！”
记录仪内部传来一声细微的过载哀鸣，屏幕瞬间一黑，冒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白烟。
雷曼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僵在原地，苍白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近乎空白的震撼。
那双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对周遭漠不关心的竖瞳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那只散发着温润清辉的暗银色千纸鹤，
以及它翅膀上正悄然褪去的、代表毁灭的暗红……
妹妹折的纸鹤…
在发光…
在…净化？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无法言喻的明悟，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狠狠撞进了他封闭已久的世界观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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