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药香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窗外碧海蓝天，阳光明媚，却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琉璃，照不进心底分毫。
天机阁止战令。
青霄门与魔道联军退兵。
百宗联盟名存实亡。
蛟族撤军。
一条条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头，将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
大势已去。棋局已终。
我，这枚燃尽了自己、搅动了风云的棋子，在执棋人达成妥协的瞬间，便彻底失去了价值，成为了必须被清理出棋盘的多余存在。
碧波轩会如何选择？水云深那句“尽力周旋”，在绝对的实力和利益面前，是何等的苍白无力。交出我，换取青霄门的“谅解”和天机阁的“认可”，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早作打算？
我一个修为尽废、经脉寸断的废人，又能作何打算？
逃亡？天下之大，何处可容身？青霄门的眼线遍布东海，天机阁的威压笼罩四方。我如今与凡人无异，又能逃到哪里？
反抗？更是笑话。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不！
我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仇恨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猛地窜起！柳擎苍！墨老！水云深！所有将我视为棋子、随意摆布弃置的人！我恨！
还有……那些被当做货物交易、生死不明的孩童！他们的冤屈，还未昭雪！
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哪怕像一条蛆虫，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复仇的可能！
一个疯狂而卑微的念头，如同毒草，在心底疯狂滋生。
求饶？投诚？
向青霄门摇尾乞怜，献上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墨老的秘密，换取一条生路？像狗一样活下去？
念头刚起，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恶心感便涌上喉头，几乎要呕吐出来。
不！绝不！
那样活着，与死了何异？甚至比死了更不堪！
那……还能如何？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间静室。碧波轩提供的丹药、典籍……还有，文仲那句意味深长的“早作打算”……
他们……会不会给我留下一线生机？一条……比死亡稍好一点的绝路？
比如……自我了断？体面地消失？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
就在这时——
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没有敲门，没有通传。
水云深掌门，独自一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水蓝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复杂，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愧疚？
他挥手布下更强的隔音结界，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无力。
“不必多礼。”水云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我苍白如纸、布满裂痕的脸上，沉默良久。
“凌小友……”他缓缓开口，语气沉重，“局势……想必你已知道。”
我闭上眼，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天机阁插手，止战令下，大势……已去。”水云深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我碧波轩……无力回天。联盟已散，各宗皆已向青霄门递交和书。”
果然……如此。
“青霄门……提出了条件。”水云深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其中一条……便是你。”
尽管早有预料，我的心还是猛地一缩，如同被冰锥刺穿。
“他们要求……将你……交出。”水云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艰难，“生死……不论。”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本座……”水云深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他们据理力争！言你乃揭露青霄门罪行之功臣，岂能如此对待？然……柳擎苍态度强硬，天机阁使者亦暗示……此为和解之关键。”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凌小友，非是本座不愿保你，实是……宗门存续，千余弟子性命……系于一线。我……愧对于你。”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这位曾经对我寄予厚望、如今却满面愧疚的掌门，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早已料到的麻木。
“掌门……不必愧疚。”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锣，“蝼蚁……尚有求生之念。我……明白。”
水云深身体微微一震，眼中愧疚更浓。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放在床边。
一枚，是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符箓。
另一枚，是一颗龙眼大小、色泽灰暗、毫无灵气波动、却隐隐透着一丝不祥死气的丹药。
“此符，乃‘随机传送符’，可瞬间将你送至万里之外，但方位不定，凶险未知。”水云深的声音低沉，“此丹……名为‘寂灭’，服之可假死三日，气息全无，金丹难辨。但……三日之后，若无独门解药，便会……神魂俱灭。”
他深深地看着我：“如何抉择……在你。今夜子时，会有人来‘请’你。在这之前……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静室。
结界消散，静室内再次只剩下我一人。
我看着床边那两样东西，一枚是渺茫的生机，一枚是彻底的死路。
水云深……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不忍。他没有亲手将我交出，而是给了我一个……自我选择的机会。
是搏那万里之外、十死无生的渺茫希望？还是……服下丹药，体面地、彻底地消失，或许还能保全碧波轩一丝颜面？
我伸出手，颤抖着，先握住了那枚冰冷的随机传送符。
符箓触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寒冰。万里随机传送……以我如今的状态，落入妖兽巢穴、绝灵之地、甚至空间乱流……必死无疑。
然后，我的手指，缓缓移向那枚灰暗的死寂丹药。
寂灭丹……假死……神魂俱灭……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那双布满裂痕、苍白无力的手上。
脑海中，闪过矿洞的黑暗，闪过雷暴峡的疯狂，闪过那些孩童惊恐的眼神……
恨意，如同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
不！我不能死！我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像一条野狗一样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
我猛地攥紧了那枚随机传送符，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厉色！
与此同时，我伸出另一只手，抓向了那枚寂灭丹！
不是选择！而是……都要！
我将寂灭丹塞入怀中贴身处，然后将随机传送符死死握在手心！
今夜子时……我会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结局”！
但真正的我，会去搏那一线……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残局已定，但我……还未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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