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身体如同破碎的玩偶，在狂暴的暗流中随波逐流。经脉寸寸断裂，丹田气海空空荡荡，连一丝真元都无法凝聚。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鲜血不断从口鼻和伤口中渗出，将周围的海水染成淡红。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冰冷中沉浮，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雷暴峡一战，我倾尽所有，强行引爆“雷茧”，重创金丹屠刚，虽侥幸逃脱，却也付出了近乎毁灭性的代价。道基彻底崩坏，修为尽废，与凡人无异。
现在，随便一条海鱼，都能要了我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卷起，拖向某个方向。
是碧波轩的接应吗？还是……海中的掠食者？
我已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摆布。
哗啦——！
身体被拖出水面，重重摔在坚硬的木板上。刺目的光线让我眼前一黑。
“找到了！还有一口气！”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
“快！带回别院！掌门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命令道。
是碧波轩的人……他们果然在附近接应。
我心中微微一松，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身处一间药香浓郁、灵气充沛的静室之中。身下是柔软的玉床，周身被温和的药力包裹，滋养着破碎的躯体。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至少性命暂时无碍。
“凌道友，你醒了？”文仲执事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他站在床边，神色复杂，有庆幸，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屠刚……”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屠刚重伤，血煞舟受损，黑煞教先锋已退。”文仲言简意赅，“道友以筑基中期修为，硬撼金丹不败，此战已传遍东海！百宗震动！青霄门与魔道联军士气受挫，攻势暂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由衷的敬佩：“道友……真乃神人也！”
神人？我心中冷笑。不过是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罢了。
“我……伤势如何？”我更关心这个。
文仲脸色微黯，沉声道：“道友经脉尽碎，道基崩毁，修为……恐难恢复。掌门已亲自出手，以本宗秘传‘碧海潮生诀’为你续接心脉，稳住生机。但想要修复道基……难，难如登天！”
果然……废了。
我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冷。没有力量，在这乱世之中，与蝼蚁何异？碧波轩还会继续庇护一个废人吗？
“掌门有何安排？”我直接问道。
文仲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掌门吩咐，让道友安心在此疗养。待道友伤势稍稳，会送道友前往一处隐秘之地，避开风头。”
隐秘之地？软禁？还是……最终的处置？
我没有再问。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询问毫无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静室中默默疗伤。碧波轩提供了最好的丹药，水云深掌门甚至又亲自来了一次，以精纯的水元真力为我梳理了一次残破的经脉，但也只是杯水车薪。道基的裂痕，如同天堑，无法逾越。
我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能够下地行走，但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碧波轩的弟子对我依旧恭敬，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怜悯和……若有若无的戒备。
我知道，我对于碧波轩的价值，已经随着那一战而耗尽。如今的我，只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累赘。
这一日，文仲再次到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凌道友，局势有变。”他屏退左右，布下隔音结界，沉声道。
我心中一动，静待下文。
“青霄门柳擎苍，亲赴中土‘天机阁’，不知付出了何等代价，竟请动了天机阁长老出面调停！”文仲语气沉重，“天机阁已发出‘止战令’，要求东海各方即刻停战，前往‘天机城’商议和解！”
天机阁？！正道魁首之一！他们竟然插手了？！还发出了止战令？！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好消息！青霄门竟然有如此能量，能请动天机阁？！
“和解？”我声音冰冷，“如何和解？”
文仲苦笑：“天机阁长老言，东海动荡，生灵涂炭，非正道所愿。青霄门已承诺严惩涉事弟子，补偿受害宗门，并开放部分秘境资源作为赔罪。要求我百宗联盟……解散。”
解散联盟？补偿？严惩弟子？
这分明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用一些无关痛痒的代价，就要抹平那滔天罪孽？！那天机阁长老是瞎了不成？！还是……也被青霄门收买了？！
“百宗……如何反应？”我强压怒火问道。
“唉……”文仲长叹一声，“天机阁威势太重，止战令一出，许多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宗门立刻退缩，纷纷表示愿意和解。如今……联盟已名存实亡了。”
名存实亡……好一个名存实亡！
我们豁出性命换来的局面，竟被天机阁一纸调令轻易瓦解？！那血珊瑚岛湮灭的玄冰，那雷暴峡流淌的鲜血，都成了笑话？！
“碧波轩呢？”我盯着文仲。
文仲避开我的目光，低声道：“掌门……正在与诸位长老商议。天机阁的压力……太大了。而且……蛟族方面似乎也与青霄门达成了某种协议，开始撤军。”
内外交困，大势已去！
我缓缓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这条命，恐怕也到头了。碧波轩为了自保，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我……交出去。
“凌道友……”文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掌门让我转告你……他会尽力周旋。但……请你早作打算。”
早作打算……呵呵。
我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知道了。有劳文执事。”
文仲深深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静室中，只剩下我一人。
窗外，碧海依旧，蓝天如洗。
但我知道，我的天，已经塌了。
惊变骤生，大势逆转。棋局已终，弃子……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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