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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门口的自行车还没来得及上锁，车铃铛还在随着车身晃动发出清脆的 “叮铃” 声，张嘉豪刚把村干部递来的土地转让协议折好放进帆布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藏不住倨傲的声音：“小子，等一下。”
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米白色的确良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供销社台阶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攥着一部黑色的摩托罗拉 9900 大哥大，腰间别着的鳄鱼皮带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年轻人，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张嘉豪。
“你是张嘉豪？” 中年男人迈着八字步走下来，皮鞋踩在泥土地上发出 “咔嚓” 声，像是在刻意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上下扫视着张嘉豪洗得发白的校服，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城郊那亩地，你小子拿下来了？”
张嘉豪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猜到对方的身份 —— 之前村干部隐约提过，邻村有个做建材生意的赵老板也在盯着这块地，听说还是镇长的远房表哥。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帆布包，点了点头：“赵老板？我和村委会签了协议，手续都齐了。”
“手续齐了？” 赵老板嗤笑一声，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供销社门口买东西的村民纷纷侧目，“小子，你知道这块地我盯了多久吗？村干部没告诉你，我早就打过招呼了？” 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的大哥大，“看见没？刚才我还和镇长通电话，他都答应帮我协调，你倒好，捷足先登了？”
王虎刚好从供销社买完矿泉水出来，见状立刻快步走到张嘉豪身边，攥紧拳头瞪着赵老板的跟班：“赵老板，话不能这么说，协议是村委会当着供销社老板的面签的，合法合规，谁先达成共识就是谁的。”
“合法合规？” 赵老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伸手戳了戳张嘉豪的肩膀，“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学生，懂什么合法合规？我告诉你，在这镇上，镇长的话就是规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百元大钞，塞进张嘉豪手里，“这地我出 2 万，比你多 8000，你把协议转给我，这钱就是你的。不然 ——”
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冷：“我让镇里下个通知，说你这地块规划调整，不准建房，你信不信？到时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得赔村委会违约金！”
张嘉豪把百元大钞塞回他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但语气依旧平稳：“赵老板，钱我不能要。协议上写得很清楚，我以 1.2 万受让地块，同时承诺雇佣 10 名本村下岗职工，这是村委会和全体村民代表同意的，不是我单方面说了算。”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份手写的土地转让协议，展开铺在供销社的柜台上。协议是用蓝黑墨水写的，字迹工整，末尾有村干部的签字和鲜红的手印，旁边还有供销社老板作为见证人的签名，甚至标注了 “2003 年 6 月 12 日” 的日期，墨迹还带着淡淡的钢笔漏水修正的痕迹 —— 那是昨天签字时村干部不小心打翻墨水留下的。
“你看，” 张嘉豪指着协议上的条款，“这里写了，转让前提是解决本村下岗职工就业，镇 JY 办也知道这事，前两天我还去送过 JY 资料。”
赵老板瞥了一眼协议，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撕：“一张破纸能当什么用？我一句话就能让它作废！”
王虎立刻伸手拦住他，声音洪亮：“赵老板，你这是想毁约？供销社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供销社老板也连忙走出来打圆场，手里端着两个搪瓷缸子，倒上温热的茶水：“赵老板，张小子这协议确实是合规的，昨天我亲眼看着签的，下岗职工就业这事，镇里干部都夸是好事呢。” 他把搪瓷缸子递过去，“先喝口茶，有话好好说。”
赵老板一把推开搪瓷缸子，茶水溅在地上，留下一滩深色的印记。他拿起大哥大，当着众人的面按下号码，故意让听筒里的 “嘟嘟” 声放大：“我现在就给镇长打电话，让他亲自过来处理！”
电话接通后，他对着大哥大颐指气使：“表哥，我是赵建军！那个城郊的地块被一个学生娃抢了，你快过来管管，不然以后谁还把你放在眼里？”
张嘉豪没等他说完，转身从帆布包里拿出小灵通，快速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小灵通的信号不太好，听筒里传来 “滋滋” 的杂音，他对着话筒大声说：“舅舅，你赶紧去镇政府找李干事，就说城郊地块的转让协议出了点问题，有人想强行收购，让他过来一趟，顺便带上我们和镇 JY 办的合作文件！”
挂了电话，他看着赵老板，语气坚定：“赵老板，协议是合法有效的，就算镇长来了，也得按规矩办事。我建仓库是为了扩大印刷厂，能带动更多人就业，这是支持乡镇企业发展，镇里没理由阻止。”
赵老板挂了大哥大，冷笑一声：“嘴挺硬！等会儿镇长来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他找了个板凳坐下，让跟班守在供销社门口，摆明了要等镇长来给自个儿撑腰。
村民们围在一旁议论纷纷，有人说赵老板仗势欺人，也有人说张嘉豪太年轻，不该和镇长亲戚硬碰硬。王虎悄悄拉了拉张嘉豪的衣角：“豪哥，要不咱们先退一步？赵老板不好惹。”
“退一步就会步步退。” 张嘉豪摇摇头，指尖摩挲着协议上的钢笔字迹，“这地是我们印刷厂未来的根基，不能让。而且我们没做错什么，合法合规，怕什么？”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传来，舅舅骑着自行车带着镇政府的李干事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村干部。李干事下车后，先看了看围在门口的村民，又看了看坐在板凳上的赵老板，皱了皱眉：“赵老板，你这是干什么？聚众闹事？”
“李干事，你可来了！” 赵老板立刻站起来，指着张嘉豪，“这小子抢了我看中的地块，你快让他把协议交出来！”
“抢？” 李干事接过张嘉豪递来的协议，仔细看了一遍，又翻了翻舅舅带来的 JY 办合作文件，“协议上写得很清楚，转让程序合法，还能解决下岗职工就业，这是好事啊。赵老板，你之前是打过招呼，但你没承诺解决就业，村委会肯定优先考虑对村里更有利的方案。”
赵老板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干事会站在张嘉豪这边：“李干事，我可是镇长的亲戚！你不给我面子，也得给镇长面子吧？”
“正因为我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才得按规矩办事。” 李干事把协议还给张嘉豪，“张小子这事儿办得靠谱，印刷厂带动了 8 名下岗女工就业，现在又承诺再招 10 人，镇里应该支持。这地块转让没问题，谁也不能强行收购。”
这时，镇长的电话打来了，李干事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挂了，对赵老板说：“镇长说了，按协议来，就业优先，你就别再闹了。”
赵老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张嘉豪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他知道今天这事已经没法挽回，镇长显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村民，更不想耽误乡镇企业发展。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板凳：“好！张嘉豪，你给我等着！这地你未必能顺利盖起来！”
说完，他带着跟班怒气冲冲地走了，大哥大被他甩在身后，发出 “哐当” 的碰撞声。
村民们见状，纷纷为张嘉豪鼓掌，供销社老板笑着说：“张小子，好样的！没被权势吓住！”
李干事拍了拍张嘉豪的肩膀：“年轻人，有魄力，也懂规矩，好好干，镇里支持你。” 他又转向舅舅，“后续建房手续你们尽快报上来，只要合规，镇里一路绿灯。”
舅舅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谢谢李干事，谢谢李干事。”
等李干事和村干部走后，王虎兴奋地捶了张嘉豪一拳：“豪哥，你太牛了！连镇长亲戚都不怕！”
张嘉豪收起协议，放进帆布包，看着赵老板离去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他知道，赵老板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刚才那句狠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走吧，回印刷厂。” 他跨上自行车，车铃铛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接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办理建房手续，同时也得防着赵老板搞鬼。”
夕阳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自行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身后是渐渐安静下来的供销社，而前方，是充满未知挑战的土地，以及一场注定不会平息的较量。赵老板的威胁像一块石头压在张嘉豪心头，他很清楚，这场关于土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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