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车轮战。三个办案人员轮流上阵,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扎:“你跟那个客户的负责人私下关系怎么样?逢年过节有没有收过人家的烟酒、礼金?”“那笔款审批的时候,有没有跳过财务科的审核流程,直接签字放行?”“你调离前有没有单独找统计员谈过话?是不是提前打了招呼,让他晚点记这笔款?”覃允鹤耐着性子逐一解释,说自己和客户只有工作往来,过年过节最多收过对方送的一箱苹果,事后还按公司规定登记在了工会的礼品台账上;说审批流程都有记录,每笔款都经过财务科审核,有科长的签字存档;可每次刚说两句,就被办案人员粗暴打断:“少编瞎话!我们要的是实话,不是你这套早就编好的说辞!”
上午快结束时,他被突然带到斜对门的另一间房间。刚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的压抑气息就扑面而来——角落里的钢丝床上,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男人,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左手被手铐铐在暖气管子上,右手铐在床头的铁管上,手腕处的皮肤已经被勒得发红,甚至能看到淡淡的血痕。男人耷拉着脑袋,头发乱得像鸡窝,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恐惧,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敢小口小口地喘气。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里水流的“哗哗”声,办案人员一句话不说,只拿眼睛死死盯着覃允鹤——这无声的场景,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有威慑力,明摆着是在给他施加精神压力:不配合,就会和这个人一样。
覃允鹤在原地站了近两个小时,水泥地的寒气透过鞋底往上渗,从脚踝一直凉到膝盖,腿都麻得失去了知觉,脚尖偶尔抽搐一下。直到他的膝盖开始微微打颤,站都站不稳,办案人员才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得没有温度:“看到了?这就是不配合的下场。你要是还想藏着掖着,就跟他一样铐在这里,三餐都有人送,但门你别想出。现在,跟我们回去继续谈。”
回到最初的房间,桌上的账目还摊开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纸页上,把模糊的数字映得有些发白。办案人员将一支圆珠笔扔到他面前,笔在桌上滚了几圈,最终卡在账册的缝隙里停下:“现在说,那一百万元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统计员漏记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等风头过了,偷偷挪用这笔钱?”
覃允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越是慌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财务账,声音带着几分坚定:“同志,财务账上只有每月的总回款金额,没有具体的发煤量、单价和回款日期明细,没法确定问题在哪。我需要看运销公司的统计台账,那上面有每一笔业务的详细记录,包括司机的名字、车牌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想耍花样?”一名办案人员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上的笔都晃了晃,“财务账是公司最权威的账目,还不够?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说辞,就等着跟我们狡辩?”
争执了几分钟,或许是覃允鹤的语气太过坚定,或许是他们也知道没有明细台账查不清,办案人员最终还是松了口,让一个年轻的同事骑着自行车去运销公司取统计台账。等待的间隙,没人说话,只有账册翻动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办案人员喝水的“咕咚”声。半个多小时后,统计台账被送了过来,蓝色的封皮上还印着“运销公司xxxx年度”的黑色字样,封皮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覃允鹤接过台账,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凭借着多年的工作经验,他逐页核对日期、发煤量、单价和回款金额,连小数点后两位都没放过,遇到模糊的字迹,还会凑到灯下仔细看。仅用一个小时,他就指着其中一页的右下角说:“问题在这,统计员11月填报表时,不小心漏记了一笔50万元的回款,12月补记时又没同步到财务账,后来年底结账太忙,会计也没核对明细,这是无意的错记,不是故意的。”
可办案人员根本不接受这个说法,为首的人往前探了探身,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眼神更厉,想要把他的心思看穿:“覃允鹤,你别想蒙混过关!运销公司有人反映,是你故意安排统计员这么做的,就是为了把这笔钱攥在手里,等以后跳槽了再偷偷转走!”
“怎么可能是故意的?”覃允鹤又气又无奈,声音都有些发颤,“记错账这种事情,过去也经常发生。自从我进入运销科以来,先后与五位统计员共过事,张姐、小李他们都有过记错账的时候——有次张姐把‘15吨’写成‘51吨’,还是月底核对时发现的,每次都是集体核对纠正,难道这些都是我安排的?我有这么大的权力吗?而且这笔款是在我调离后才漏记的,我怎么安排统计员?”
“有人反映就是你!”办案人员语气依旧强硬,没有丝毫松动,手里的笔在纸上敲得“哒哒”响,像是在给他施压,“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走之前跟统计员私下打过招呼,让他‘晚点记’这笔款,好给你留机会?”
“我没有!”覃允鹤斩钉截铁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早上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喉咙干得发疼,嘴唇也泛起了白皮,“我走的时候,把所有台账、业务章、仓库钥匙都交给了圣经理,交接清单上有我们两个人的签字,还有财务科的监交人,你们可以去档案室查,清单上还盖了公司的公章!”
办案人员沉默了片刻,脸色依旧难看——或许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或许是在权衡下一步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便衣:“你先在这‘反省’,想清楚了再跟我们说。”说完,两人转身离开,房门“咔嗒”一声被锁上,落锁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只留下覃允鹤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满桌的账目发呆。窗外的太阳慢慢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摊开的账册上,像一道解不开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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