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的是,矿务局的总会计师和财务处长,也各自写了一份谏议书,建议局长 “抓效益从降成本做起”。局长看后很重视,以文件形式下发到各单位,要求认真落实。
北服公司立刻响应,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降成本宣传活动。公司门口挂起了横幅,上面写着 “节约一张纸,一切为生产服务”;食堂里贴了标语,提醒大家 “珍惜粮食,杜绝浪费”。领导班子更是带头节约,以前出行都派汽车,现在一律骑自行车。公司还统一给领导配备了黑色的永久牌自行车,每天早上,总能看到几位领导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职工们看了,都忍不住称赞:“这才是办实事的领导!”
可这场降成本活动,慢慢就变了味,成了形式主义。有些单位为了节约成本,开始自行采购原材料,撇开了公司的物资采购中心。东立井就派了两个人去东北采购木材,一个叫王东,一个叫王文化。他们都说自己在东北有亲戚,能买到便宜的木材,还主动请缨,带着三万块钱就出发了。
王东去了吉林省,王文化去了黑龙江省,两个人出去了几个月也没有买回木材,一个空手而归,一个人却失联了。大家猜测,失联者可能被骗了。
这件事给了公司一个教训:自行采购看似能省点钱,可风险太大,还是得靠物资采购中心统一采购。
和其他单位的热闹相比,煤炭运销公司显得格外平静。覃允鹤心里清楚,煤炭行业讲究 “一分钱一分货”,要是为了降成本而压低采购价格,供应商肯定会降低煤炭质量,到时候客户不满意,丢了订单,损失会更大。
运销公司的采购价格早就压到了最低,再压的话,供应商就不愿意供货了。覃允鹤他们没有在价格上做文章,而是从质量和管理上入手:安排验收员每天在煤场盯着,每车煤都要抽样检测,不合格的坚决不收;对运输车辆实施 “零亏耗” 管理,以前,有些司机为了多赚钱,会在运输途中偷偷卸点煤,现在,运销公司在煤场和目的地都过磅,一旦发现亏耗,就从运费里扣钱。
有个司机以前每次运输都会亏耗两百公斤,现在知道有两次过磅,再也不敢偷卸煤了。为了保证不亏耗,有些司机还想出了 “妙招”—— 在空车过磅的时候,车上带一桶水,增加空车重量;装煤后,再把水倒掉,这样过磅的时候,就不会亏耗了。覃允鹤知道后,也没戳破,只要煤炭质量没问题,不亏耗,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运销公司的做法,虽然没在表面上体现出 “降成本”,但实际上通过提高煤炭质量和减少亏耗,间接降低了成本。可这种低调的做法,却引来了不少流言蜚语。有人说覃允鹤 “落实上级指示不积极”,有人说他 “我行我素,不把公司规定放在眼里”。
覃允鹤听到后,心里很委屈。他不是不落实上级指示,而是觉得降成本不能盲目,得结合实际情况。有次,他去公司开会,有人当着领导的面,拐弯抹角地批评他:“有些单位对降成本活动不重视,还是老一套做法,这样可不行啊。”
覃允鹤没有辩解。他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不如用实际成绩说话。那段时间,运销公司每个月都超额完成利润指标,客户满意度也很高,没有一个客户因为煤炭质量问题投诉。
可他没想到,不被理解的麻烦还在后面。在办理结算手续时,财务科总是拖拖拉拉,有时候明明手续齐全,也要等好几天才能拿到钱。有次,运销公司要支付铁路运费,覃允鹤提前三天就把手续送到了财务科,可财务科一直没办理,结果导致逾期,被车站罚了两千块钱。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两次,覃允鹤又气又急,去找财务科长理论,科长却说是 “工作太忙,忘了”。
覃允鹤心里清楚,这是因为有些领导对他有看法,故意给他穿小鞋。
在公司的例行工作会议上,东立井的宋井长又大谈特谈降成本经验。他说:“我们在木材使用上,做到了极致节约。以前托板用八厘米厚的,现在改成六厘米;以前木楔子用大的,现在改成小的,一年下来能省不少钱。”
大家都鼓掌称赞,只有覃允鹤没什么反应。他心里觉得,宋井长的做法有点本末倒置了 —— 木材厚度和木楔子大小,都是根据安全标准定的,盲目缩减尺寸,会影响井下支护安全。
他的反应被党委书记看在了眼里。党委书记点了他的名:“覃允鹤,你也谈谈对宋井长经验的看法吧。”
覃允鹤的头 “嗡” 的一下就大了。他知道,党委书记这是故意找他的茬。可他还是决定说实话:“宋井长积极降成本的做法,我很赞同。但我觉得,降成本不能以牺牲安全为代价。就说木楔子,以前用大的,是因为能更好地固定支护材料,保证井下安全。要是改成小的,支护效果会打折扣,万一出了安全事故,损失会更大。”
“不要扯远了,就说降成本!” 党委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不满。
覃允鹤没有退缩:“安全是生产的前提,要是安全没保障,再低的成本也没用。早在 1964 年,煤炭部就在寨里煤矿做试点,‘穿靴戴帽’的支护经验就是从那里来的,后来在全国推广。这些经验都是前辈们用实践换来的,不能随便改。”
“够了!” 党委书记用力敲了一下桌子,“你这是在消极对待降成本活动!”
会议不欢而散。覃允鹤知道,自己又一次得罪了党委书记。其实,他和党委书记的矛盾由来已久。之前,在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的讨论中,有些人把 “一个中心” 理解成 “以党委为中心”,党委开始插手行政工作。基层单位里,队长和书记对着干的情况很普遍。
机电队的情况最突出。队长不是党员,书记经常召开党员会议,不让队长参加;队长也不甘示弱,召开生产会议时,让书记回避。有次,队长觉得书记干涉生产太多,直接给书记开了下岗条子,闹得全公司都知道。
上层也分成了 “东司令部” 和 “西司令部”—— 党委在东院办公,行政在西院办公。支部书记去东院汇报工作,队长去西院请示。运销公司没有党支部,覃允鹤平时只和行政领导打交道,从没去过东院,党委书记对他有看法也在情理之中。
散会后,覃允鹤在回运销公司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解决和党委书记的矛盾。他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工作会越来越难开展。他想到了机电队的队长 —— 两人是同学,而党委书记是机电队队长的亲戚,要是让机电队队长从中调和,或许能改善他和党委书记的关系。
于是,他改变了路线,朝着机电队的方向走去。路上,他还在琢磨怎么跟机电队队长说。他想,只要把事情说开了,党委书记应该能理解他的难处。毕竟,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的发展。
走到机电队门口,覃允鹤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机电队队长正在看生产报表,看到他进来,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开会吗?”
覃允鹤笑了笑:“想跟你聊会儿天,有空吗?”
机电队队长放下报表,给他倒了杯水:“有什么事,你直说。”
覃允鹤喝了口水,把自己和党委书记的矛盾,以及今天会议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他说:“我不是故意要得罪书记,只是觉得降成本不能忽视安全。你能不能帮我跟书记解释一下?”
机电队队长想了想,点了点头:“行,我晚上去找书记聊聊。不过,你以后说话也注意点方式,别太直接了。”
覃允鹤连忙道谢:“谢谢你了!要是能解开这个疙瘩,以后工作就好开展了。”
从机电队出来,覃允鹤心里轻松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慢慢落下,余晖洒在厂区的道路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相信,只要大家都为公司着想,矛盾总会化解,公司的未来也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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