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扁逆着溃逃的人流,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孤鱼,越是靠近武汉,空气中的硝烟味与恐慌气息便越是浓重。日军重炮的轰鸣声已不再是隐约的闷雷,而是变得清晰可辨,如同巨兽在远方不断咆哮,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天空中日军的侦察机也如同讨厌的苍蝇,不时嗡嗡掠过,投下死亡的阴影。
他凭借初步融合的“神意自然”之道,神识空前敏锐,总能先一步感知到前方的危险,巧妙地规避了日军的先头部队和轰炸区域。但沿途所见,尽是触目惊心的惨状。被炮火摧毁的村庄,来不及掩埋的尸骸,以及更多面黄肌瘦、眼神绝望、向着南方盲目奔逃的难民。这一切,都让他心急如焚,脚步更快了几分。
终于,在一个黄昏,他望见了武汉三镇那庞大的、此刻却被不祥的烟尘笼罩的轮廓。长江如同一条灰暗的巨带横亘眼前,江面上船只混乱穿梭。通往城内的道路上,设满了层层关卡,既有**国军**士兵紧张地盘查,也有各种穿着杂乱服装、神色倨傲的别动队、保安团之流,气氛肃杀而混乱。
胡老扁没有直接前往苏暮雨可能所在的武昌伤兵医院,那目标太大。他选择先潜入相对混乱、管理也可能更松懈的汉口地区,打算摸清情况再做打算。他利用残破的街区和慌乱的人群作掩护,如同鬼魅般穿行,神识外放,警惕着一切可疑的注视。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这“神医”的名头,以及那迥异于常人的沉稳气度,在某些人眼中,本身就是一种醒目的标志。
就在他穿过一条满是瓦砾的街道,准备寻找一处临时落脚点时,几个穿着黑色绸衫、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别着家伙的汉子,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阴鸷,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得很哪。气度不凡,想必不是寻常人物。我们师长有请,劳烦移步一叙。”
胡老扁心中一凛。师长?难道是某个溃败至此、拥兵自重的杂牌军阀?他面色不变,平静回应:“在下只是一介行脚郎中,路过此地,与贵师长素无交集,恐不便打扰。”
“郎中?”刀疤脸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着胡老扁,笑容更冷了几分,“那更好了!我们师长近日身体不适,正缺您这样的高人诊治!请吧,别让我们难做。”
话音未落,另外几人已经隐隐呈合围之势,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胡老扁心念电转。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冲突绝非明智之举。他感应到这几人身上都带着煞气,绝非善类。眼下身陷重围,武汉情况不明,贸然反抗只会立遭毒手。不如暂且虚与委蛇,见机行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点了点头:“既蒙师长抬爱,胡某便走一遭。”
刀疤脸嘿嘿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前后“护卫”着胡老扁,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七绕八拐,来到一处门口有士兵持枪警戒、看似普通但内里戒备森严的公馆。
公馆内与外面的破败景象判若两界。虽然谈不上极尽奢华,但也陈设考究,灯火通明。客厅里,一个穿着黄呢军装、身材肥胖、面色浮肿的中年军官,正斜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眼神浑浊而暴躁,旁边站着几个唯唯诺诺的副官和姨太太。
此人姓屠,原是个地方保安团长,趁乱收拢溃兵,自封了个“独立师师长”,盘踞在汉口这一隅之地,名义上抗日,实则大肆搜刮,作威作福,是武汉陷落前诸多混乱势力中的一个缩影。
“师座,人带来了。”刀疤脸恭敬禀报。
屠师长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胡老扁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轻蔑:“你就是那个什么……神医?”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痰音。
“不敢当,略通岐黄而已。”胡老扁不卑不亢。
“老子不管你是真神还是假鬼!”屠师长猛地一拍沙发扶手,震得茶几上的茶杯乱响,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道,“老子最近心烦气短,夜不能寐,胸口堵得慌,看了几个西医,吃了不少洋药片子,屁用没有!听说你有点门道,赶紧给老子瞧瞧!瞧好了,重重有赏!瞧不好……”他掂了掂手中的左轮手枪,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胡老扁心中冷笑。此人身形肥胖,面色暗滞,眼白浑浊带黄,呼吸粗重间带有浊气,显是酒色过度,痰湿内蕴,肝火亢盛,加之惊惧忧思(担心日军进攻和自身地位不保),导致心脉受阻,阴阳失调。这病,根子在自身放纵与心神不宁,岂是简单药物能根治?
他上前一步,并未把脉,只是凝神看了屠师长片刻,那初步融合的神意自然之道悄然运转,已将其体内气血的混乱、脏腑的负担感知得七七八八。
“师座之疾,在于心肝火旺,痰瘀互结,阻滞胸阳。”胡老扁缓缓开口,“非是寻常药物可速效。需静心节欲,清淡饮食,再辅以汤药针灸,徐徐图之,方可缓解。”
“放屁!”屠师长勃然大怒,“老子没工夫跟你徐徐图之!前线吃紧,军务繁忙,我要的是立刻见效!听说你金针厉害,能给前线的泥腿子止血疗伤,难道对老子就没用了?今天你要是不让老子立刻舒坦了,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身后的副官和卫士们同时上前一步,杀气腾腾。
胡老扁面色一沉。他知道,这已不是寻常的求医问药,而是赤裸裸的武力胁迫。在这等军阀眼中,医者不过是可以随意驱使、呼来喝去的工具,其性命更是不值一提。
他沉默片刻,脑中飞快思索对策。硬抗必死无疑。但若顺从,以此人贪婪暴戾的心性,一旦尝到甜头,必定会将他扣在身边,视为私产,届时再想脱身去寻找苏暮雨,更是难如登天。
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或者说,一个能暂时稳住对方,又能为自己创造机会的办法。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屠师长那暴躁而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语气依旧沉稳:“师座既然要求速效,胡某……勉力一试亦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屠师长不耐烦地催促。
“只是此法颇为耗神,需借用一些特殊药材为引,辅以金针,强行疏通。施术之后,胡某自身元气大损,需静养数日,且期间不能再为他人诊治,否则前功尽弃,于师座贵体亦有碍。”胡老扁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目的就是争取时间,并避免被其无休止地使唤。
屠师长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胡老扁,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他身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似师爷模样的人低声道:“师座,这些走江湖的郎中最是狡猾,不过……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强行激发潜能,自身受损也是常事。”
屠师长沉吟了一下,他现在被这胸闷气短的毛病折磨得够呛,只求一时舒坦,也顾不了那么多,便挥挥手:“行!就依你!需要什么药材,开个单子,老子让人去弄!只要你让老子立刻舒服了,许你静养几日!”
胡老扁心中稍定,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他当即开了一张药方,上面罗列了几味药性比较猛烈、不易凑齐甚至有些偏门的药材,故意拖延时间。然后,他取出金针。
“请师座放松。”
他走到屠师长身前,金针在灯下闪着寒光。这一次施针,他并未动用那玄妙的“神意自然”之道去真正调理其根本,而是将神意凝聚于针尖,以一种极其精微巧妙的方式,暂时刺激、疏通了屠师长心脉附近几处关键的穴位和神经。
这种手法,类似于饮鸩止渴,能瞬间让其感到心胸开阔、呼吸顺畅的“假象”,但并未解决根本问题,甚至因其手法霸道,过后可能会产生一些依赖性乃至反噬。但此刻为了自保,胡老扁也顾不得许多了。
几针下去,屠师长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胸口散开,那憋闷之感果然大为缓解,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赞道:“嗯!果然有点门道!舒服!真他娘的舒服!”
胡老扁缓缓收针,脸色故意显得有些苍白,气息也微显急促,演戏演全套。“师座感觉如何?此法不可常用,需按方服药,静心调养。”
“知道了知道了!”屠师长挥挥手,心情大好,“带胡神医去后面厢房休息!好生伺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胡老扁被那个刀疤脸领着,走向公馆后院。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也如同被软禁。他必须在这有限的“静养”时间内,尽快弄清楚苏暮雨的具体下落,并想出脱身之计。
窗外,日军的炮声再次隆隆响起,如同为这座危城敲响的丧钟。而在这军阀的公馆内,一场关于医术、人性和生存的无声较量,才刚刚开始。
雷霆之劫,已至眼前。而这军阀逼医,不过是这滔天劫难中,一道微不足道却又凶险异常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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