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冬的靠山屯,真正诠释了什么叫“苦熬”。后世人们谈起东北的“猫冬”,总带着几分悠闲惬意的想象,但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对于林墨、丁秋红以及屯子里的大多数人而言,冬天绝非什么美差,而是一场对生存意志的残酷考验。
饥饿和寒冷,是两把无形的锉刀,日日夜夜地打磨着人们的神经。
肚子里常年像是揣着几只耗子,咕咕噜噜地叫个不停,那不是馋,是真正的、烧心燎肺的空。那点有限的粗粮根本填不饱从事重体力劳动(或仅仅是为了抵抗严寒而消耗巨大能量)的胃囊。喝下去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拉嗓子的窝窝头,煮得寡淡无味的冻萝卜、土豆干,就是每日的主旋律。肠肚里没有半点油水,人对食物的渴望就会变得格外原始和强烈。大人尚能凭借意志力硬扛,或者默默忍受,可不懂事的孩子受不了,常常因为饥饿和馋嘴而哭闹不休。那一声声有气无力、拖着长音的“饿啊……”、“娘,我想吃饽饽……”像针一样,扎在父母早已被生活磨得粗糙的心上,却又无可奈何。
寒冷更是无孔不入。土坯房根本挡不住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墙壁上结着厚厚的白霜,水缸都能冻实。晚上睡觉必须蒙着头,否则鼻子尖都能冻麻。白天在外面待一会儿,眉毛、睫毛、帽檐上全是白霜,手脚冻得像猫咬一样疼,然后麻木,失去知觉。那种冷,是能渗进骨头缝里的,让人从里到外都感觉邦邦硬,思维似乎都要被冻僵了。
林墨和丁秋红在学校,虽然相对不用承受风吹日晒,但同样的冷,同样的饿,他们一样也没躲过。尤其让他们心里难受的是,每次去校长家吃饭,那种无声的关爱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校长老伴总是抢着给他们盛饭,用勺子深深地就着锅底捞,将锅里那点稠的、能勉强算是干粮的东西,尽可能地舀到他们俩的碗里,而她和老校长自己的碗里,则往往是清澈照人的稀汤,里面漂浮着几片可怜的菜叶。老两口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嘴里说着“多吃点,你们教书费脑子”、“正长身体呢”,然后自己端起那能当镜子用的粥碗,稀里呼噜地喝得很快,仿佛那是什么美味佳肴。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林墨和丁秋红哪里还吃得下去?那稠乎乎的饭食堵在嗓子眼,咽下去是愧疚,不咽是浪费。他们多次提出要把口粮全交给婶子,或者要求一起吃一样的,但总被老校长眼一瞪、婶子一叠声的“嫌弃我们老家伙埋汰?”给堵回来。
丁秋红心思细腻,常常吃得眼圈发红。林墨则是沉默地低下头,拳头在桌下悄悄攥紧。这种亏欠感,比饥饿本身更让他难受。
“日子这样过下去不行啊!”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林墨心里疯长。
他看着窗外被积雪覆盖、死气沉沉的屯子,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孩子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啼哭,再摸摸自己空空如也、时常泛酸水的胃,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焦灼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有知识,有力气,却困在这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关心自己的人挨饿受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比刀割还难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投向南方,投向那座在冬日灰白色天空下显得更加突兀、神秘甚至有些狰狞的牛角山。
恐惧?当然有。校长婶子的话、贺老师家的惨剧,像沉重的枷锁,提醒着他前方的危险。
但是,饥饿和责任感,是更强大的驱动力。
校长叔给的刀和弓,就藏在炕席底下,像两块烙铁,日夜灼烫着他的心思。那锋利的刀芒,那弓弦的震鸣,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向他展示着一种可能的出路——那山里,有肉,有温暖,有打破这绝望困局的机会。
“都说好奇害死猫……”林墨在心里反复权衡,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我若不去试试,恐怕就不止是猫要饿死,人也快熬不住了!”
最终,对改善现状的渴望,对报答校长恩情的冲动,以及年轻人骨子里那股不愿坐以待毙的冒险精神,压倒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他下定决心:不去深处,就在牛角山脚下、林子边缘地带踅摸踅摸!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野物留下的踪迹,能不能捡拾些像样的柴火,或者……运气好,能碰到一只野兔、一只山鸡也好!至少,能给校长家、给丁秋红,也给自己,添一点实实在在的油水。
这个决定让他既紧张又兴奋,仿佛一个即将踏上未知征途的探险者。
然而,牛角山之所以成为禁忌,绝非空穴来风。林墨并不知道,当他决定向着那片被恐惧和传说笼罩的山林迈出第一步时,他就已经触动了一张无形而危险的网。山里等待他的,或许不仅仅是野兔和山鸡,还有可能是一些远超他想象、足以颠覆他认知的、真正“挠心挠肺”的东西……
他会不会摊上事?
命运的骰子,已经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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