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老校长陈启明的家里,空气几乎凝固成了冰块,比屋外还要寒冷几分。炕上,老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进气少,出气多,蜡黄浮肿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死灰色。老校长紧紧攥着老伴干枯冰凉的手,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炸。
他耳朵却竖着,拼命捕捉着窗外的动静,盼望着那个犟种小子能自己幡然醒悟,平安回来。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这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老校长急得眼睛都红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那小子揪回来,可炕上气息奄奄的老伴又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死死捆在这里。他不能丢下她,万一……万一这就是最后一面呢?
这种撕心裂肺的焦灼和无力感几乎要把他逼疯。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头,对着院子里同样急得团团转、不停抹眼泪的丁秋红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嘶哑的吼声:“秋红!去!快跑去队长家!找赵大山!让他立刻、马上多吆喝几个男人进山去找林墨!就说是我陈启明……我陈启明求大家伙了!求他们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老人喉咙里呕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屈辱。一辈子要强的老校长,为了那个不省心的娃子,第一次开口求人了。
丁秋红听到这话,像是接到了军令,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她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冲出院门,一路连哭带喊,鞋子跑掉了都顾不上捡,疯了似的拍打着生产队长赵大山家的院门。
“队长叔!队长叔!开门啊!救命啊!林墨……林墨他一个人去牛角山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校长叔求您喊人快去救救他!”她带着哭腔的喊声凄厉而绝望,在寂静的屯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大山刚端上午饭饭碗,听到这动静猛地拉开门,一听丁秋红的话,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一双老眼瞬间就瞪圆了,眼珠子气得通红!
“操!真他娘的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消停几天!”队长嘴里骂得凶狠,但动作却一点不慢。他一把甩开碗,冲到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抡起铁锤,拼命地敲响了那口用来召集社员上工的破钟!
“当当当——!当当当——!”
急促而刺耳的钟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屯子的死寂,也敲在了每一个正在忍饥挨饿的社员心上。
人们纷纷从家里探出头,或者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出门,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不安:这钟声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田里没活,暂时不上工了吗?就算有活,这肚里空空,谁还有力气干得动啊?
很快,男女老少在队部门前聚拢了一小片。赵大山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菜色而茫然的脸,也顾不上什么动员技巧了,直接粗着嗓子吼道:
“都听好了!不是公家派活!是上次那个打狼的知青林墨!他妈了个巴子的又一个人偷摸闯牛角山了!走了大半天,到现在音信全无!是死是活不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老校长陈老师开口了,求咱们爷们儿进去搭把手,找人!这事,不强求!全凭自愿!愿意跟我赵大山寻人冒险的爷们儿,站出来!不愿意去的,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扭头回家,我绝不拦着,也绝不说半个不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恐慌、犹豫、畏惧……各种情绪在人们脸上交织。牛角山的可怕深入人心,更何况是现在这个人人饿得手脚发软的时候进去,风险加倍。
但是……林墨那孩子……他打来的狼肉,家家户户都分着吃过。老校长陈启明在屯子里德高望重,现在是他开口求人……这么多乡里乡亲看着……
短暂的沉默和犹豫之后,大部分男人,尤其是那些受过林墨好处、或者敬重老校长的,都咬着牙,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有人回家拿上了镰刀,有人扛起了镐把,虽然面有惧色,但脚步还是迈向了队长。
熊哥表现得最为积极,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根两米多长、杯口粗的硬木棒子,猛地扛在肩上,吼了一嗓子:“算我一个!林子是咱兄弟!不能丢下他!” 他那高大的身影和豪气,多少给众人壮了胆。
张建军脸色有些发白,推了推眼镜,看着熊哥和站出来的众人,也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站到了队伍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砍柴刀。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人群边缘,总有那么几个,在队长说完“可以回家”之后,眼神闪烁,悄没声地、一步步地往后缩,最终趁人不注意,扭头就溜回了自家院子,紧紧关上了门。
这其中,就有孙志海。他几乎是在队长话音刚落的瞬间,就低下头,像泥鳅一样滑出了人群,脚步飞快地消失在巷口,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拽上。
王娟也没去。她看着躁动的人群,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然后她快步走到几乎要虚脱的丁秋红身边,扶住她,对旁边的人说:“秋红吓坏了,我……我陪着她去学校等消息吧。”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让她得以心安理得地避开了这次危险的行动。
李卫红要跟着去,被村长叔捧了回去:姑娘家家裹什么乱,回学校等着去。
很快,一支由二十来个青壮年男子组成的、装备简陋却带着一丝悲壮气的搜救队伍,在队长赵大山的带领下,顶着凛冽的寒风,朝着暮色渐浓、危险莫测的牛角山方向,快速进发。
屯子里,留下的老弱妇孺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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