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和丁秋红之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被意外捅破后,两人之间流转的情愫也如悄然滋长的春芽,温暖而隐秘。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再次被一封来自远方的信粗暴地打破了。
邮递员将信交给林墨时,他正和丁秋红一起备课。看到那熟悉的、僵硬古板的字迹,林墨的心猛地一沉。丁秋红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时攫住了两人。
林墨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信纸依然很薄,但上面的字迹似乎比上一次更加冷硬,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凝结着冰碴。
信上的内容,让两人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信的开头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林父对林墨上一封声称自己也要结婚、急需用钱的回信,表现出一种近乎冷漠的无视和惊人的自私。他不仅完全没有收回让林墨寄钱的“命令”,反而用一种不容置疑、甚至带着训斥的口吻写道:
“你的情况已知悉。但你哥的婚事迫在眉睫,乃家庭头等大事。你作为弟弟,理应懂事,识大体,顾全局。先将你手头所有积蓄悉数寄回。若仍不足,可向你对象丁秋红同志先行筹措借用。她既是北京知青,家中想必有所支持。你年纪尚小,婚事可暂缓,务必先紧着你哥的大事来办。望你以家庭为重,勿要任性。”
这封蛮横无礼的信,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将林墨心中对亲情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浇灭。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绷紧,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失望。
“他们……他们怎么能……”林墨的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比牛角岭的狼群环绕时更令人窒息。
丁秋红接过信,快速看完,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继而涌上愤怒的红晕。她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厚颜无耻的要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偏心,而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和掠夺!竟然还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欺人太甚!”丁秋红气得声音发颤,“他们把你当什么了?又把我看成什么了?”
林墨颓然地坐在炕沿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语:“我……我还能说什么?他毕竟是我爸……” 血缘的羁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即使内心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仍让他感到撕裂般的痛苦和犹豫。
“爸?有这样的爸吗?”丁秋红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她平日里温婉的眼神此刻锐利如刀,“他有一丝一毫当父亲的样子吗?有一丝一毫关心过你的死活吗?对于这样的人,讲道理、顾情面是没用的!”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桌边,一把抽出信纸和钢笔,塞到林墨手里:“写!你不敢说,我来说!这次,你用我的口吻写!”
林墨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写啊!”丁秋红语气坚决,“就告诉他:我是丁秋红!问问他,知不知道我们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告诉他,我们的战友或多或少都有家里接济,而我们全靠自己一双手刨食吃!告诉他,这是家里来的第一封信,没有一句问候,上来就是要钱!问他,我们是来插队落户的,不是来当干部的,他林雄上班还没钱,我们又从哪里变出钱来?难道要让我们去抢、去偷吗?!”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懑和替林墨感到的巨大不公。每一个字,都敲在林墨的心坎上。
林墨听着,心中的犹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同样强烈的愤慨所取代。他握紧了钢笔,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丁秋红的意思,一字一句地写。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仿佛是在割断最后那点虚无缥缈的亲情牵绊。
信写完了,措辞激烈,字字铿锵,将积压的委屈、愤怒和质问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林墨看着写满字的信纸,还是有些迟疑:“秋红,这……这样真的好吗?语气是不是太……”
“好!好得很!”丁秋红一把将信纸抽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折好,塞进信封里。“正因为他是你爸,有些你说不出口的话,才必须由我来说!”
她利落地抹上浆糊,封好信封,又啪地一声贴上一张邮票,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这封信,从头到尾,都是我丁秋红的意思。”她看着林墨,眼神坚定而温暖,“所有的‘不敬’,所有的‘冒犯’,都由我来承担。你不需要再为难了。”
她把封好的信重重地拍在林墨手里:“寄出去。让他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了。有人会护着你,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哪怕对方是你的至亲!”
林墨握着那封沉甸甸的信,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维护他而显得格外光彩照人的姑娘,心中百感交集。那冰冷的寒意终于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感动和力量。
他不再犹豫,紧紧攥着信,等着下一次邮递员的到来。
这封以爱为名、以怒为刃的回信,带着两个年轻人共同的勇气和决绝,投入了绿色的邮筒,也投入了未知的远方。它不仅仅是一次反驳,更是一次宣言,一次独立的宣言,一次关于守护与成长的宣言。
凛冬或许还未完全远去,但新的力量,已经在黑土地上破土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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