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们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模样显得太过无能,彻底失去了威胁性;或许是那头独眼棕熊旧伤未愈,剧烈的奔跑牵动了伤口,让它感到了疲惫;也或许是它的领地边界已到,不愿进行长途追击……在亡命奔逃了将近一里多地,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之后,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沉重踏步声和仿佛近在耳边的恐怖咆哮,终于渐渐地、渐渐地远去了,最终消失在身后密林的深处。
当最后一点代表棕熊存在的声响也彻底消失时,八个人几乎是同时脱力,像一群被抽掉了骨头的软体动物,瘫倒在一片相对开阔、紧挨着一处陡峭崖壁的林间空地上。他们一个个张大嘴巴,如同离水濒死的鱼,拼命地、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肺叶火辣辣地疼,仿佛被烙铁烫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汗水早已浸透内外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混合着苟富贵裤裆里散发出的尿骚味、以及被树枝岩石刮擦出的道道血痕渗出的血腥气,再裹上泥土和枯叶,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支狩猎队,倒像是一群刚从地狱裂缝里爬出来的、丢魂失魄的难民。
苟富贵直接瘫在地上,脸朝下埋在腐叶里,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裤裆处湿漉漉、凉飕飕的感觉无比清晰,带来一阵阵羞愤欲死的灼烧感,但更多的,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无力。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卫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崖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那条象征着身份的武装带歪斜地挂在腰间,原本应该别着那把珍贵五四式手枪的牛皮枪套,此刻空荡荡地敞开着,里面的手枪早已不知去向——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丢掉了它,极度的恐惧早已抹掉了他那段记忆。
他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睛,死死地钉在瘫在地上的苟富贵身上,所有的恐惧、后怕、以及在部下和知青面前丢尽脸面的羞耻感,瞬间转化为一股无法遏制的、滔天的怒火,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苟!富!贵!” 李卫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尚未平息的喘息而嘶哑、变形,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我操你八辈祖宗!你他妈就是个吹牛不上税、坑死人不偿命的废物!废物!!赵括、马谡他妈的是纸上谈兵,你连纸都没有!你他妈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团臭不可闻的狗屎!你把我们都坑惨了!坑死了!!” 他吼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苟富贵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骂得浑身剧烈一哆嗦,像只受惊的鹌鹑,把脑袋更深地埋进臂弯和落叶里,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辩解,想推卸责任,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棉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抽气声。
另外四个惊魂未定的知青和那两个同样狼狈不堪的民兵,此刻也稍微缓过一口气,看向苟富贵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恨、鄙夷和劫后余生的愤怒。就是这个人,这个夸夸其谈的骗子,把他们带进了这片死亡之地,让他们经历了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追杀!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棕熊带来的极致惊恐中完全回过神来,甚至没来得及为丢失的武器和尊严感到痛心,一种新的、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缓慢而坚定地缠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并且越收越紧。
四周……太安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被惊天动地的枪声和棕熊的怒吼惊走的飞鸟走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危险过后返回林间。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原本还有的微弱山风,此刻也仿佛彻底停滞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八个人粗重、惊恐、尚未平息的喘息声,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这种绝对的、压抑的寂静,比刚才棕熊制造的噪音,更让人心底发寒,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突然,那个眼神最好的上海知青李红星猛地僵住了!他像是被瞬间冻结,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枝,指向空地边缘一片异常浓密、幽暗的灌木丛,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被恐惧扼住的声音,面部肌肉扭曲,却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众人被他这极度惊恐的模样吓得心脏再次骤停,顺着他指的方向,屏住呼吸望去。
只见那片幽暗的林影之下,一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毫无征兆地亮起。那光芒冰冷、残忍,不带一丝情感。紧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第四对……第五对……仿佛是从地狱的裂缝中渗透出来,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从各个阴影角落里浮现,越来越多,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逼近。
是狼!
而且不是一只,是一大群!至少有十几二十条!
那只最初引诱他们、体型精瘦的孤狼,此刻正安静地蹲坐在空地边缘一块稍高的、光秃秃的岩石上,冷漠地、甚至带着一丝嘲弄地俯视着这群蜷缩在一起、惊慌失措、失去了利爪和尖牙的猎物。它成功了,完美地执行了狼群最经典的战术——利用更强大掠食者(棕熊)的领地和力量,驱赶、削弱,甚至从心理上彻底摧毁这些闯入者的抵抗意志,将他们逼入绝境,最后再由耐心等待、配合默契的狼群来轻松收网,享受这顿饕餮大餐。
它们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却极具压迫感和战术意味的包围圈,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地收缩着。幽绿的眼睛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盏盏漂浮的死亡灯笼。
“狼…狼群…我们被狼群包围了…” 李卫星带着浓重的哭腔,喃喃地说道,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最终的审判。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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