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之学,必能在此处传承发扬;蔡公心心念念之《汉史》,也必能在此处诞生。”
江浩语气坚定地宽慰道。
他心中自有盘算:蔡琰的亲情信件若还不够分量,那再加上一桩足以震动士林的婚事呢?
蔡邕爱女若掌上明珠,若闻知爱女在此安定且将缔结良缘,岂能不来?
届时,正好可以借蔡琰婚事的名义,让蔡邕广发请柬,邀请其门生故旧、知交好友前来。
蔡家累世清誉,蔡邕本人更是海内文宗,其人脉关系网深不可测。
且不说那些数不清的姻亲,单是他主持镌刻《熹平石经》,天下学子谁不承一份情?
公认的弟子如阮瑀、路粹、苏林、王粲、顾雍、钟繇、徐干等,皆非泛泛之辈;
至交好友如孔融、卢植、马日磾、皇甫嵩、刘表等,更是名动天下的重量级人物;
更不消说那些曾请蔡邕撰写祭祀碑文、墓志铭的百余家族,这份人情往来,红白喜事,蔡邕嫁女,他们岂会不遣人来贺?
老蔡同志年轻时才华横溢,一年要产出两三篇祭祀碑文,这可是一份很大的恩情。
而且蔡邕本人类似于现代的顶级流量,走到哪都有士子夹道欢迎,安排酒宴,尽心招待,也算是这个时代另类的追星了。
用句不好听的话来形容“拔出萝卜带出泥”,若能引来蔡邕,很可能意味着一大批中原士子乃至一流人才会随之投奔刘备。
于公,江浩是真心想救蔡邕脱离长安那是非之地,为大汉保留修史之巨擘;
于私,这也是一步为刘备集团招揽高端人才、提升文化软实力的妙棋。
两人又就书院的教学安排、课程设置聊了几句,蔡琰的一些见解让江浩也颇受启发。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书院宁静的氛围。
一名身着皮甲、腰佩环首刀的亲兵快步跑来,至江浩身前数步站定,抱拳躬身,气息微喘地报告:
“禀江郡丞!关将军船队已过济南郡,预计明日午时前后便可抵达千乘渡口!
主公有令,请您即刻回城商议,明日一早,同赴千乘迎接关将军!”
这次的渡口并非上次接纳难民的那个,而是经过了重新勘察选址。
江浩派人详细调查水道后发现,自黄河主干道转入济南郡后,可直接取道漯水,直抵千乘县境内,水路更为便捷顺畅。
于是他特意让高雅带信给关羽,指明了这条新路线,可大大减少难民和物资在陆路上的颠簸之苦。
“好,我已知晓,这便回去。”
江浩精神一振,脸上露出笑容,转头对蔡琰道,“昭姬,云长明日便到,一同回城吧?”
蔡琰微微颔首:“理当如此。”
四月二十七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千乘县城外,新整修过的渡口码头显得格外开阔。
漯河水在此处变得平缓而宽广,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流向远方天际。
码头附近,乐安郡的大小官员,文官着袍服,武将披甲胄,依照品秩高低肃然而立,人人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神情。
刘备站在众人之前最显眼的位置。
他今日特意穿上了朝廷颁赐的正式朝服,双手微握置于身前,身形挺拔,目光沉静地望向西方那水天相接之处。
看似镇定,但那微微抿紧的嘴唇,以及眸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激动波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张飞立在刘备左侧,一身玄色铁甲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
他那标志性的虬髯戟张,环眼圆睁,不时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河面远眺,嘴里还忍不住低声嘟囔:
“怎地还不见影子?这船行得也忒慢了些!”
他那焦躁而又期待的模样,活像一头被拴住了的猛虎,引得身后几位文官暗自莞尔。
江浩则立于刘备右侧,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色儒衫。
他目光沉静,神态从容,只是偶尔掠过河面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身后站着郭嘉、枣袛等文臣,以及赵云、许褚等武将,皆是翘首以盼。
田野间的新绿蔓延至天际,与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河水构成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
“来了,来了!是船队!二哥的船队!”
突然,张飞如同平地惊雷般大吼一声,声若洪钟,震得近处几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蒲扇般的大手指向西方,满脸的虬髯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众人精神大振,齐齐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果然,在西方的河面上,数十个黑点正逐渐变得清晰,它们排成相对整齐的队形,借着水势与风力,缓缓向东而来。
为首一艘大船,体型尤为显着,船头一面赤色大旗迎风猎猎招展,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苍劲有力的“关”字。
旗杆之下,隐约可见一道巍然的绿色身影,如同青松般傲立船头。
“是云长,是二弟的旗帜!”
刘备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主公威仪、迎接礼仪,竟是迈开脚步,沿着河岸,向着船队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那身影,急切得如同一个期盼游子归家的寻常兄长。
“二哥!俺老张来也!”
张飞见状,哈哈大笑,声震四野,迈开大步,如同一阵黑色旋风,紧紧追随着刘备。
江浩与身后众官员也立刻动身,快步跟上。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却充满了真挚而热烈的情绪。
河面上,船队越来越近。
为首大船上那人的相貌已清晰可见: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身披一件半旧的绿袍,手按青龙偃月刀立于船头,不是关羽关云长又是谁?
他显然也早已看到了岸上的人群,尤其是那当先奔来的两道熟悉身影,那张向来威严持重的脸上,此刻也抑制不住地露出了激动之色,丹凤眼中精光闪烁,似有暖流涌动。
“大哥,三弟!”
不待船只完全停稳,系上缆绳,关羽便已按捺不住,将青龙偃月刀往身旁亲兵手中一递,深吸一口气,纵身从近丈高的船头一跃而下!
落地沉稳,旋即急行十数步,来到疾奔而至的刘备面前,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
“大哥!羽奉命接引难民归来,历时月余,辗转千里,幸不辱命!四万余难民、大批物资,均已安全抵达!”
刘备疾奔而至,气喘未定,看到二弟风尘仆仆却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双手紧紧抓住关羽的双臂,目光在他脸上细细逡巡,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
看到关羽眼中布满的血丝,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甲胄上沾染的尘土,刘备鼻尖一酸,虎目之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烫地滑落下来。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刘备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猛地用力,张开双臂,将这个分别数月、让他日夜牵挂的二弟紧紧拥入怀中,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
那力道,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兄弟情义。
这时,张飞也赶到了,看到相拥的两位兄长,这个平素莽撞豪放的汉子,眼眶也瞬间红了。
他咧开大嘴,想笑,却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随即也张开那能搏狮虎的双臂,将刘备和关羽一同紧紧抱住。
“二哥!你可想死俺了!”
三兄弟紧紧相拥,头颅抵在一起,刘备的泪水沾湿了关羽的肩甲,张飞的大力勒得关羽几乎喘不过气,却无人愿意先松开。
他们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千乘渡口的春风里,毫无顾忌地宣泄着彼此的思念与重逢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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