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优,你是智者,应当明白,除非董相国能下定决心,打开自家府库,将这些年囤积的粮草物资全部拿出来投放市场,稳定人心;
又或者,你能以朝廷名义,真正命令各地郡国实行‘均输’(要求地方上交实物贡赋,由中央统一调配销售)、‘平准’(国家直接参与市场买卖,贵卖贱买以平抑物价),否则,此题,无解。”
他顿了顿,看着李儒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继续说道:
“均输?如今各地州牧郡守,哪个还真心听从长安号令?贡赋能象征性给点就不错了。
平准?朝廷……或者说相国府,还有多少储备可以投放?你之前尝试的强制限价,效果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至于出兵掠夺……凉州、雍州本就贫瘠,抢来的那点东西,够大军消耗吗?”
李儒默然,贾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上,将他最后一丝幻想也击得粉碎.
均输,就是地方向朝廷上交实物贡品,比如粮草、布匹、盐等物资,再由中央调配到稀缺地区出售,朝廷利用差价赚取高额利润。
而现在地方根本不鸟你朝廷,贡品也只是象征性交一下,不可能给你长安输送海量物资。
平准就是国家队入场,把储备物资全部投放到市场,甚至在市场上贵买贱卖,以平定物价。
现在朝廷的钱,就是董卓的私库,投放个毛线。
“所以啊,”
贾诩的语气又恢复了几分之前的轻松,但话语内容却更加冷酷,
“只剩下推广新钱这一条路了。让关东那些富庶的州郡分担一下长安的困境嘛。
估计……也就让他们那边的物价‘稍微’上涨一点点而已。冀州、南阳,富得流油,从他们那里弄点物资过来,分点咱们这‘精美’的新钱过去,有难同当嘛,没事嗒!”
他最后那个“嗒”字,带着一种诡异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儒紧皱着眉头,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得失。
放弃道德负担,纯粹从利益和解决当前危机的角度出发,贾诩的建议无疑是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
挣扎了许久,他脸上各种复杂的神情最终归于一种无奈的决绝,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甚至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善!就用此策吧!”
贾诩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这关总算过去了。
他知道李儒回到长安后,董卓便将长安大小政务几乎全权委托于他,李儒自己也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拼命工作,企图在这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
若是今天不给他一个“可行”的方案,自己恐怕都难以脱身。
两个后世被称为“毒士”的顶尖谋士,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低沉笑声。
他们都觉得,长安这棘手的经济问题,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向。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董卓那毫无底线的贪婪,也低估了这种金融手段一旦放开后所带来的毁灭性连锁反应。
他们这本意是“有限度”转嫁危机的策略,却像在干柴堆里丢下了一颗火种。
当李儒带着这份方案,怀着复杂的心情向董卓汇报时,董卓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肥胖的权臣,在听明白“可以自己随便铸钱”这一点后,小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兴奋地一拍大腿:
“妙啊,文优!此计大妙!咱家怎么早没想到!如此一来,钱财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在他的简单思维里,这根本不是应对经济危机的策略,而是一台可以无限掠夺财富的神奇机器!
李儒建议董卓不可胡乱印发新钱,董卓哪里肯听,说出来后世希某人的名言警句:
“我的将军对战时经济学一无所知……”
李儒无奈至极,只好任由董卓施展,但是,董卓主导下的“新钱”政策,彻底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他下令疯狂铸造,偷工减料到了极致,新钱重量甚至不到标准五铢钱的二十分之一,而且铸造粗劣,钱体薄小,文字模糊。
为了获取更多的铜,他甚至公然组织军队,系统性地挖掘西汉皇陵及官宦墓葬,将陪葬的青铜礼器熔铸成这些毫无价值的小钱。
在未来的两年里,这场由李儒初衷为缓解危机、经贾诩“点拨”后变为转嫁危机,
最终在董卓手中演变为疯狂掠夺的货币改革,将如同一场无形的瘟疫,席卷大汉疆域。
物价在已经高涨的基础上再次飙升十倍,沿用数百年的五铢钱体系彻底崩溃,民间交易被迫倒退至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
历史上,直到十七年后,曹魏政权才正式宣布废止董卓小钱,艰难地恢复五铢钱制度;而蜀汉则发行了“直百钱”试图稳定金融;
东吴更惨,缺乏经济人才,胡乱发行“当百”、“当千”大钱,导致本国市场也陷入了长期的混乱……
这一切的源头,或许就在这个下午,在这间弥漫着焦虑和烤鸡香味书房里,由两位顶尖智者的寥寥数语所注定。
可惜由于保密的原因,历史记载为董卓坏五铢,否则史书就应该是“两文乱钱”……
当贾诩与李儒在书房内决定着未来无数人财富命运之时,简雍刚从牛辅府邸出来。
回想起刚刚在牛辅府客厅内发生的一幕,即便是简雍这样长于辞令、见惯场面的人,也不禁感到一阵面红耳赤,脚趾抠地。
面对董卓女儿,一位体型富态夫人,他简雍居然说出了:
“夫人,你也不想你的丈夫回不来吧?”
他说这话时,感觉自己作为读书人的节操正在哗啦啦地往下掉。
这语气,这措辞,活脱脱就是市井无赖敲诈勒索的调调!
都怪江浩那家伙,在信里写得如此直白,还美其名曰“攻心为上,直击软肋”!
唉!
他简雍简宪和,一个饱读诗书、擅长外交辞令的士人,居然要在长安干这等近乎绑票勒索的勾当!
原来,按照江浩的安排,简雍此行的目的,不是结交而是索贿,毕竟牛辅被张飞生擒了。
对于远在乐安的刘备集团而言,牛辅这个董卓阵营的将领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但如果能为刘备集团换来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那无疑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此次收获确实很大。
简雍拿到了一笔巨款,一千斤黄金,购买牛辅安全归来。
作为董卓女儿,这笔钱牛夫人还是出的起的。
“唉,节操不保,节操不保啊!”
离开牛辅府时,简雍抬头望着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惟清啊江惟清,你这安排的都是些什么差事!我这趟长安之行,怕是把我这辈子的脸皮都耗尽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也清楚,在这乱世之中,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搞定了蔡邕、李肃、牛辅夫人这三处,夜已经深了。
长安城实行宵禁,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更夫的梆子声偶尔响起。
简雍只得按计划,回到秦明等人安排的隐秘落脚点休息。
明日,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拜访,更多的风波,或许正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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