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回到县衙,明显感到周遭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同僚们眼神躲闪,问候敷衍,昔日称兄道弟的捕快们也只敢在无人角落递来一个担忧又无奈的眼神。无形的壁垒已然筑起,他被孤立在这官袍组成的丛林之外。
吴知县升堂理事,面色沉郁,草草处理了几桩盗窃斗殴,便宣布退堂,独独留下了武松。
后堂书房,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那股子阴冷。
“武都头,”吴知县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烦躁,“昨日军营之事,你太过孟浪!张团练的折子已经递到了知府衙门,参你‘藐视军纪、冲击营防、以下犯上’!本官为你转圜,已是顶着上面的雷霆之怒!”
武松垂首,语气不卑不亢:“卑职知罪。然事急从权,若迟疑片刻,人犯恐遭不测,则真相石沉大海。卑职所为,是为保全证据,维护律法尊严。”
“律法尊严?”吴知县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武松,你莫要以为拿着一本不知真伪的账册,便可横行无忌。西门大官人交游广阔,张团练更是手握实权。你以一己之力,对抗的是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听本官一句劝,此事……到此为止。本官可作保,让西门庆不再追究,你兄长也可安然回家,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用妥协换取暂时的安宁。武松抬头,目光如炬,直视吴知县:“大人,若罪证确凿亦可交易,若构陷良民亦可妥协,这律法,是为何人所设?这清河县,还有公道二字吗?大人坐在这明镜高悬之下,岂能容魍魉横行?”
吴知县被这番掷地有声的质问噎得面色涨红,猛地一拍桌子:“武松!你休要恃功倨傲!本官是好意!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本官按律办事!”他喘了口气,强压怒火,挥挥手,“罢了!念你往日有功,近日便在家休憩,无事不必来衙署了!”
停职。武松心中冷笑,这是要夺他权柄,断他爪牙。他不再多言,抱拳沉声道:“卑职,领命。”转身离去,脊梁挺得笔直,将那满室的压抑与算计甩在身后。
归家路上,寒风刺骨。武松心中明白,官面的路,在清河县内,几乎已被堵死。他唯一的指望,便是那条通往恩州的暗线。
——
然而,刚接近家门,他便听见院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心头一紧,推门而入,只见潘金莲面色惨白立于院中,旁边站着衣衫褴褛、脸上带伤的乔郓哥!
“郓哥儿?!”武松瞳孔一缩,不祥的预感成倍涌上。
乔郓哥见到他,如同见了救星,又“扑通”跪倒,未语泪先流:“都头!小的……小的辜负了您的托付!东西……东西被一伙强人抢走了!”
原来,乔郓哥依计行事,扮作乞儿走偏僻小路,眼看就要离开清河县境,却在途经一处险要山林时,遭了埋伏。对方并非寻常山匪,出手狠辣,目标明确,几下便将他制服,搜走了贴身藏匿的油布包(内装账本抄件及血书),连盘缠也一并抢去,只丢下一句阴恻恻的警告:“再敢多事,下次要你的命!”
最后的生路,被毫不留情地斩断。武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似要凝固。西门庆的触手,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毒!
他扶起浑身发抖的乔郓哥,声音沙哑:“不怪你,是敌人太狠。”他看向潘金莲,她眼中那点劫后余生的微光,此刻彻底黯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屋内陷入死寂,只有乔郓哥压抑的抽泣声。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们……这是要逼我们死。”潘金莲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武松沉默着,走到院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砖石。良久,他猛地转身,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语气却出奇地平静:“官路已绝,生路已断。他们想要我们坐以待毙。”
他目光扫过潘金莲和乔郓哥,一字一句道:“既然无路可走,那便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潘金莲从他眼中读懂了那份决绝,那是摒弃所有幻想、准备玉石俱焚的疯狂。她心头剧震:“二郎!不可!他们势大,你孤身一人,无异于羊入虎口!”
武松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仿若刀锋:“明面上的刀枪易挡,暗地里的冷箭难防。他们以为断了所有门路,便可高枕无忧?”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危险,“却不知,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他没有再说具体计划,但那周身弥漫的凛冽杀气,已说明一切。他转身进屋,取下悬挂在墙上的朴刀,抽出半截,雪亮刀身映照着他坚毅而冷酷的面容。他用布巾,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刀锋,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潘金莲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一切言语都已苍白。武松已被逼至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她紧紧攥着袖中那几块缝着账本原页的碎布,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这不仅是证据,如今更成了催命符,也是……或许,是唯一能撬动死局的支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既然美色曾是原罪,是祸源,那么,能否……以其为刃?
夜色,如同浓墨般泼洒下来,将小院彻底吞没。星月无光,万籁俱寂,唯有那细微的、规律的拭刀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预示着风暴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断缆孤舟临恶浪,玉碎瓦全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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