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营区的白杨树叶，在地上晒出细碎的光斑。肖春生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那份刚下发的提干通知书，红色的印章在米黄纸上格外醒目——他成了连队的副指导员。军装上的星徽换了新的，沉甸甸的，压在肩头，像压着这些年的汗水与牵挂。
通信员敲门进来时，他还在摩挲那行“肖春生同志任副指导员”的字迹，指尖划过纸面，想起贺红玲上次说的：“等你肩上的星星多起来，我就拉《军队进行曲》给你听，用最亮的音色。”
肖春生一路跑到文工团排练室，找到贺红玲：“红玲？”
“恭喜你啊，肖副指导员。”贺红玲声音清亮，身上混着小提琴的松香气息——她刚练完琴，“我刚从团长办公室出来，我的提干报告也批了，成了文工团的业务骨干，以后能领干部津贴了。”
肖春生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这么巧？我正想告诉你呢。”
“是挺巧的。”贺红玲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笑意。
“红玲，”他忽然停顿了下，语气比在表彰大会上发言时还郑重，“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贺红玲听着他的声音，眼里的光随夕阳轻轻晃：“你说。”
“我们打恋爱报告吧。”肖春生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军靴声，“现在我们都是干部了，符合规定。我想……把我们的事，正式定下来。”
他说完，手心竟冒出层薄汗。其实这话在心里盘了很久，从父亲病床前她拉琴的模样，到每次通信里她那句“有我”，他就知道，这辈子就是她了。只是过去总觉得时机不够，如今两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站稳了脚跟，他再没理由犹豫。
贺红玲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她低头看着自己衬衣上的纽扣，指尖轻轻蹭着冰凉的纽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想好了？”
“想了两年了。”肖春生笑了，“从在胡同里看你的第一眼，就想好了。”
贺红玲的心颤了颤。
“我也想好了。”贺红玲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字字清晰，“肖春生，我愿意。”
第二天一早，肖春生拿着恋爱报告表走进连部。表格是昨晚在灯下填的，“恋爱对象姓名” 那一栏，“贺红玲”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连长接过表，扫了一眼就笑了：“我就说你小子最近不对劲，原来藏着这好事。贺同志我知道，上次慰问演出，小提琴拉得绝了，跟你配，倒是郎才女貌。”
“连长，她不光拉琴好。”肖春生忍不住替她说话，眼里带着点小骄傲，“人也能干，我爸生病那阵，都是她帮忙照顾的。”
“哟，这是早就把人家当自家人了。”指导员凑过来看，在“双方单位意见”栏里签下字，“去吧，交团部审批，我跟团长打过招呼了，保准一路绿灯。”
贺红玲去文工团办公室交报告时，正碰上几个相熟的队友。小周凑过来看了一眼，捂着嘴笑：“红玲姐，藏得够深啊！肖副指导员我们见过，又高又帅，上次汇演他还帮咱们搬过乐器呢！”
“就是就是，”另一个队友拍她的肩，“我就说你俩通信勤，原来早有情愫了。团长昨天还念叨，说要给你介绍对象，这下好了，省得他费心思。”
贺红玲的脸颊发烫，却把报告表递得稳稳的。团长接过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表上肖春生的名字，忽然叹了口气：“红玲啊，我还记得你刚入团时，拉琴总带着股倔劲儿，说‘不站稳脚跟不谈感情’。现在好了，脚站稳了，心也有着落了。”他在审批栏里写下“同意”，笔尖顿了顿，“肖春生是个好同志，你们俩都好好干。”
报告交上去的第三天，审批下来了。肖春生是在训练场上接到团部电话的，当时他正带着新兵练匍匐，满身泥污，听到“批准”两个字，突然就咧开嘴笑了，引得新兵们面面相觑。
他顾不上换衣服，踩着泥靴就往电话房跑。贺红玲正在琴房练《婚礼进行曲》的变奏，弓子刚落在弦上，就被被人叫，“贺红玲，你对象”。
她放下琴。
“你慢点，我还没换鞋！”她的鞋踩在泥地上，沾了些土，却笑得眉眼弯弯。
跑到营区与文工团交界的那片野菊地，肖春生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叠好的纸——是审批通过的恋爱报告。风掀起纸角，露出团部和文工团鲜红的印章。
“你看。”他把纸递到她面前，像献宝似的。
贺红玲接过，指尖抚过那些印章，忽然笑出了声。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也落在他泥污的军装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样子。
“以后，”肖春生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我们就是组织上认可的革命伴侣了。”
“嗯。”贺红玲点头，把报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琴盒的夹层——那里还藏着他送的映山红花瓣。
远处传来开饭的军号声，肖春生拉着她的手往回走。野菊在风里轻轻摇，像在为他们唱着不成调的歌。贺红玲忽然想起初遇时，他站在胡同里，眼里的光像盛着太阳；想起他替她解围，手掌握着她的手腕，热得发烫；想起那些跨越千里的信，字里行间的牵挂，终于在今天，有了最踏实的归宿。
肖春生低头看她，见她嘴角一直笑着，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想以后。”贺红玲抬头看他，眼里的光闪闪烁烁，“想等你不忙了，我们去后海划船，我拉琴给你听，拉《流浪者之歌》，拉《军队进行曲》，拉所有你喜欢的曲子。”
“好啊。”肖春生握紧她的手，军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还要带你去看后山的映山红，比你舞台上的灯还亮。”
风穿过白杨树叶，带着野菊的香，也带着两个年轻人对未来的期许。恋爱报告上的印章还带着油墨的温度，像他们此刻的心跳，热烈又坚定。那些聚少离多的日子，那些藏在信里的牵挂，终于在今天，凝成了最郑重的承诺——往后的路，他们要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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