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慈宁宫，暖炉里燃着银丝炭，烟气顺着炉盖的镂空纹路缓缓飘出，混着殿内供着的腊梅香，暖融融的气息裹着清雅的花香，漫在每一处角落。殿内的紫檀木长桌上，摆着一盏汝窑青釉茶盏，盏内的菊花茶还冒着热气，太后斜倚在铺着貂皮垫的宝座上，手里攥着个羊脂玉暖手炉，炉身雕着缠枝莲纹，触手温润。
她正翻看着晴儿先前送来的满蒙联姻史料，指尖划过书页上“孝庄文皇后辅佐顺治帝”的字句，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这时，殿外传来内侍轻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太后抬眼，只见乾隆穿着一身明黄常服，常服下摆绣着暗纹五爪龙，腰间系着明黄玉带，玉带上缀着的翡翠佩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殿内，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奏折的内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显然是心情不错。
“皇额娘，儿臣来看您了。”乾隆走到太后面前，屈膝行了个礼，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内侍连忙上前，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太后放下手里的史料，将暖手炉放在桌上，语气温和：“皇帝今日倒是得空，莫不是为了昭烈和晴儿的事来的？”
“还是皇额娘最懂儿臣。”乾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桌上的史料上，“昨日在太和殿，两人一番话，倒是让那些宗室大臣哑口无言。儿臣回去后又想了想，昭烈此次平叛有功，对晴儿又是一片真心，满蒙联姻本就是我大清的国策，这桩婚事，确实该定了。”
太后点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哀家也正琢磨这事呢。晴儿这孩子，心思细，有主见，先前为了劝哀家，特意整理了这些史料，可见她对昭烈的心意不是一时冲动。昭烈那孩子也不错，平叛时不恃强、不嗜杀，还肯从科尔沁部调草料帮察哈尔部，是个有担当、重情义的，晴儿嫁给他，哀家放心。”
“皇额娘能这么想，儿臣就放心了。”乾隆笑了笑，语气愈发笃定，“昨日礼亲王他们虽没再反驳，但心里怕是还有些疙瘩。不过无妨，只要皇额娘和儿臣都认下这桩婚事，再昭告朝野，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满蒙和睦是大局，昭烈的功绩摆在那里，谁也不能否认。”
太后抬手，摸了摸鬓边的赤金点翠簪，簪尾的珍珠垂下来，轻轻晃了晃：“既如此，就早些定下来吧。晴儿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悬着。对了，昭烈如今还在京中，不如召他和晴儿来慈宁宫，咱们当面把这事跟他们说清楚，也让他们安心。”
“皇额娘说得是。”乾隆当即吩咐内侍，“去传昭烈郡王和晴格格来慈宁宫，就说朕和太后有要事相商。”
内侍领命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宁静。太后看着乾隆，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晴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虽是养孙女，却跟亲孙女儿一样。她要嫁去草原，嫁妆可不能少，不仅要显皇室的体面，更要合她的心意。”
乾隆点头：“皇额娘放心，嫁妆的事，儿臣已经让内务府先拟了清单，回头您再看看，缺什么补什么。晴儿喜欢读书，多给她备些书籍笔墨，还有她常用的琴棋，都一并装上，让她带去草原，也能解解闷。”
太后笑着应了：“还是皇帝想得周到。哀家这里还有些私藏的宝贝，比如那对赤金嵌红宝的手镯，还有先帝赏的那套《资治通鉴》，都是晴儿先前瞧着喜欢的，到时候也一并给她当嫁妆。”
两人正说着，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昭烈郡王、晴格格到——”
太后和乾隆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很快，晴儿和昭烈并肩走进殿内。晴儿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装，旗装的领口和袖口绣着浅紫色的兰花纹，头上戴着一支银镀金的步摇，步摇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昭烈则换了一身石青色常服，常服上绣着暗纹雄鹰，腰间系着黑色腰带，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两人走到殿中，一同屈膝行礼：“臣（臣女）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太后抬手，语气格外温和，目光落在晴儿身上时，更是带着几分疼爱，“晴儿，快过来，到哀家身边坐。”
晴儿应了声，走到太后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手指轻轻攥着裙摆，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紧张。昭烈则站在一旁，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偶尔落在晴儿身上，又很快收回，神情沉稳，却难掩眼底的光亮。
乾隆看着两人，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昭烈，晴儿，今日召你们来，是有一桩要事要跟你们说。昨日在太和殿，晴儿为你辩解，句句在理；昭烈你平叛有功，为边境安稳立了大功，这些，朕和太后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缓缓道：“朕与太后商议过了，你二人的婚事，朕准了。择个良辰吉日，昭烈你就将晴儿娶回科尔沁部，往后，你要好好待她，护她，莫要辜负了她的心意，也莫要辜负了朕和太后的信任。”
这话一出，晴儿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她看着乾隆，又转头看向太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颈间那半块玉佩——那是昭烈先前系在她颈间的，冰凉的玉质此刻仿佛也染上了暖意。
昭烈则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握拳又松开，语气沉稳却难掩激动：“谢陛下！谢太后！臣定不负陛下与太后的信任，更不负晴格格！此生此世，臣必护晴格格周全，用科尔沁部之力，护大清边境安稳，绝不让满蒙和睦的情谊有半分损伤！”
太后看着昭烈坚定的模样，又看了看晴儿泛红的眼眶，笑着拿起桌上的暖手炉，递到晴儿手里：“好孩子，别哭，这是喜事。往后嫁去草原，要是想哀家了，就回京看看，慈宁宫永远有你的位置。”
晴儿接过暖手炉，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笑着点头：“谢太后，臣女知道了。臣女往后定常回来看您，也会好好跟昭烈一起，守护满蒙和睦。”
乾隆看着这温馨的场景，也跟着笑了：“好了，婚事定了，接下来就是筹备嫁妆和婚期了。昭烈，你是科尔沁部的郡王，婚仪既要符合草原的习俗，也要兼顾皇室的规矩，你回去后，可先让人回科尔沁部准备，朕这边也会派礼部的人协助你。”
“谢陛下！”昭烈拱手应道，目光转向晴儿，眼神里满是温柔，“臣会尽快安排，定让晴格格风风光光地嫁去科尔沁部。”
太后这时又开口了，对着殿外喊道：“李嬷嬷，把哀家准备的东西拿来。”
很快，一个穿着灰布衣裳、头发花白的嬷嬷捧着个紫檀木盒子走进殿内，将盒子放在桌上。太后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一对赤金嵌红宝的手镯，手镯上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亮，还有一套线装的《资治通鉴》，书页崭新，显然是精心保存的。
“晴儿，这对镯子是先帝赏给哀家的，你先前说喜欢它的纹样，哀家就给你留着了；这套《资治通鉴》，你爱读书，带去草原，没事的时候翻翻，也能解闷。”太后拿起手镯，拉过晴儿的手，轻轻戴在她的手腕上，红宝石贴着皮肤，暖暖的。
晴儿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镯，又摸了摸桌上的《资治通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谢太后，臣女……臣女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傻孩子，跟哀家还客气什么。”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乾隆，“皇帝，内务府的嫁妆清单呢？拿来给哀家瞧瞧，看看还有什么要补的。”
乾隆连忙让内侍将清单呈上来，清单用洒金纸写就，密密麻麻列了一长串：赤金首饰二十余件，包括嵌宝的簪子、手镯、项圈；蜀锦、云锦等绫罗绸缎五十匹，颜色有大红、宝蓝、月白等，皆是时下最时兴的；还有珊瑚、珍珠、翡翠等珠宝若干，以及琴、棋、书、画等物件。
太后逐行看着，手指在“书籍”那一项上停住：“这里只写了‘经史子集若干’，不够具体。晴儿喜欢读《昭明文选》和李清照的词，让内务府再添一套宋刻本的《昭明文选》，还有《漱玉词》，另外，她常用的那几支狼毫笔，还有端砚，都一并装进去，别落下了。”
“皇额娘说得是，儿臣这就让人去办。”乾隆当即吩咐内侍，“记下太后的话，让内务府尽快补全清单，务必让晴格格的嫁妆既丰厚，又合心意。”
内侍领命退下，殿内的气氛愈发热闹。昭烈看着晴儿手腕上的手镯，又看了看桌上的嫁妆清单，心中满是感激，对着乾隆和太后再次拱手：“陛下，太后，臣代晴格格谢过二位的厚爱。臣回去后，定让科尔沁部的人好好筹备婚礼，绝不让晴格格受半点委屈。”
太后笑着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晴儿嫁去草原，远离京城，你多疼着她些，哀家就放心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乾隆看了看天色，对两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婚期的事，礼部会尽快择定，到时候再通知你们。昭烈，你若是要回科尔沁部筹备，提前跟朕说一声，朕派侍卫护送你。”
“谢陛下。”昭烈和晴儿再次行礼，转身退出殿外。
慈宁宫门外，初冬的阳光正好，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晴儿走在前面，手腕上的赤金手镯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昭烈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嘴角噙着笑意。
走到转角处，晴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昭烈，眼眶依旧泛红，却笑得格外灿烂：“昭烈，我们的婚事……真的定了。”
昭烈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带着暖手炉的温度，软软的。他点点头，语气温柔却坚定：“定了。晴儿，等我回科尔沁部筹备好婚礼，就来接你，带你去看草原的日出，看草原上的羊群，还有科尔沁部的牧民，他们都盼着能见你。”
晴儿看着他眼底的光亮，用力点头，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好，我等你。到时候，我把太后给我的《资治通鉴》带上，咱们在草原上，你教我骑马，我给你读史书，好不好？”
“好。”昭烈的笑意更深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的模样。
不远处，几只麻雀落在宫墙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清脆，像是在为这桩定下的婚事，唱着欢快的歌。初冬的京城，因为这桩即将到来的婚事，连带着那几分凉意，都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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