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主任那份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的公函，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叶帆没有急于回复，他知道，在韩博立这条线没有厘清之前，任何对上的回应都需要格外谨慎。他将公函交给沈冰，让她牵头准备一份既体现重视、又保持适当距离的回复草案，核心是表达帆石愿意在规则内积极沟通、规范发展的态度，但对“指导”的具体范围和方式，留出了充分的协商空间。
处理完这份意外的公文，叶帆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深渊”那边。李建军的审讯已经持续了超过十二个小时。
书房里，叶帆与“深渊”审讯室保持着单向音频连接。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李建军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色彩的提问，以及韩博立从一开始的故作镇定、到狡辩、再到心理防线被一点点撕开缺口后，那充满恐惧和挣扎的供述。
“……是……是立邦倒台前大概两个月，林总……林薇亲自找的我。”韩博立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她说……说立邦这艘船要沉了，但她给我指了一条生路，还能让我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条件。”李建军的声音毫无波动。
“条件就是……让我留在吴州产业园，无论以后谁接手，都要想办法拿到关键权限，特别是中央控制室的权限。然后……等一个指令。”
“什么指令？来自谁？”
“指令……指令是通过一个一次性的加密邮件发送，内容是一串代码，输入到控制室的特定后台接口，就会……就会激活一个‘休眠协议’。”
“协议内容是什么？会引发什么后果？”李建军的追问如同手术刀，精准而冷酷。
韩博立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我……我不知道具体后果！林薇说，只是给新主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制造一些运营上的‘小麻烦’，不会造成人员伤亡……她承诺过的！那串代码，我偷偷找信得过的黑客朋友看过，他说……说像是一种复杂的逻辑炸弹触发器，关联了园区的能源管理和部分核心生产设备的紧急制动系统……一旦激活，可能会导致大规模停电和设备锁死，恢复起来极其困难，至少……至少瘫痪园区运营一两个月……”
逻辑炸弹！瘫痪运营！
叶帆的眼神瞬间冰冷如霜。林薇的恶毒，远超他的想象。这哪里是什么“小麻烦”，这是要在他接手产业园，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园区瘫痪一两个月，不仅前期投入血本无归，帆石的实业信誉将遭受毁灭性打击，地方政府和合作伙伴的信任也会崩塌！这甚至可能成为压倒帆石资金链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一个“涅盘”计划的衍生协议！不是直接的暴力袭击，而是这种更隐蔽、更精准的商业破坏！
“你的黑客朋友？联系方式。”李建军继续逼问。
韩博立报出了一个名字和一个暗网联系方式。
“那个加密邮件的发送源，能追踪吗？”
“试过……追不到，是高度匿名的服务器跳转……”
“除了你，园区里还有没有其他像你一样被林薇收买或者威胁的人？”
“我……我不知道！林薇当时只找了我，她说我是关键一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审讯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李建军反复拷问细节，确认韩博立没有更多隐瞒。最终，韩博立彻底崩溃，瘫在地上，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泣。
叶帆缓缓摘下了耳机，书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虽然揪出了韩博立，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但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林薇布下的暗桩，真的只有韩博立一个吗？那个能写出如此复杂逻辑炸弹的黑客，又是什么人？格里芬之爪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仅仅是为林薇提供了资金和技术支持？
更重要的是，那个激活指令，还没有发出。是对方尚未找到时机，还是……在等待别的什么？
他立刻接通了李建军的直线。
“韩博立严密看管，他的那个黑客‘朋友’，立刻追查，我要知道是谁设计了那个逻辑炸弹。”叶帆下令，“另外，让秦远那边，以系统升级维护为名，立刻全面接管中央控制室，组织我们最顶尖的技术团队，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出并彻底清除那个该死的‘休眠协议’！同时，园区启动二级应急管理预案，所有关键岗位双岗值守，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李建军的声音带着肃杀之气。
结束通话，叶帆感到一阵心力交瘁。这种来自暗处的冷箭，比金融市场上的明刀明枪更让人疲惫。
他走出书房，想到露台上透透气。却发现苏晚晴正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叶帆眉宇间的凝重，轻声问：“审讯不顺利？”
叶帆走到她身边的另一张藤椅坐下，将韩博立的供述和逻辑炸弹的情况告诉了她。
苏晚晴听完，沉默了很久，晚风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她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林薇……她真是处心积虑。就算她人不在了，留下的毒计依然能威胁到我们。”
“幸好发现得早。”叶帆吐出一口浊气。
“早吗？”苏晚晴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韩博立是发现了，那个逻辑炸弹也可能被清除。但是，林薇和格里芬之爪的目的，真的仅仅是为了瘫痪一个园区吗？”
叶帆心中一动，看向她。
“吴州产业园很重要，但说到底，它只是帆石实业布局中的一步棋。”苏晚晴缓缓分析，“格里芬之爪是国际秃鹫资本，他们的终极目标永远是利益。耗费如此心机，布下韩博立这颗棋子，仅仅是为了给我们制造‘麻烦’，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除非……”
“除非这个‘麻烦’，能引发更大的连锁反应，能让他们在别的战场上获取巨大的利益！”叶帆瞬间接口，脑中仿佛有闪电划过！
是了！逻辑炸弹引爆，园区瘫痪，帆石实业信誉受损，股价必然暴跌！到时候，格里芬之爪在金融市场建立的空头头寸，就能获取暴利！这和他们之前攻击Gdt和pt科技的套路如出一辙！
实业破坏与金融做空联动！这才是他们完整的“涅盘”衍生协议！
韩博立，只是他们实业破坏环节的执行者！他们真正的杀招，很可能还隐藏在金融市场里！等待园区出事，然后给予帆石资本致命一击！
想通了这一点，叶帆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提前发现了韩博立，如果不是系统那微弱的预警……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立刻调整策略！”叶帆猛地站起身，“不仅要清除园区的物理威胁，更要在金融市场上做好准备，防备他们随时可能发起的总攻！”
他立刻转身回到书房，一边走一边对跟上来的苏晚晴说道：“通知周敏，深圳团队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全面监控所有关联账户动向，尤其是格里芬之爪可能控制的影子账户！准备好所有应急流动资金！”
“还有，”叶帆拿起加密电话，准备直接联系周敏，“让交易团队，秘密地、分批地建立一些反向对冲头寸，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防守上！”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书桌上的另一部红色保密电话，突兀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这部电话，只连接极少数最核心的成员和最重要的信息渠道！
叶帆和苏晚晴的动作同时一僵，目光都落在了那部不断鸣响的电话上。
深夜来电，必有大事！
叶帆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抓起了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周敏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声音，这是叶帆从未在她身上听到过的情绪：
“叶总！出事了！刚收到的绝密情报！格里芬之爪……他们……他们可能已经通过某些渠道，获知了韩博立暴露的消息！”
“什么？！”叶帆的心猛地一沉。
“……而且，就在十分钟前，北美一家我们从未关注过的小型生物科技公司，突然发布公告，宣称他们在‘特异性基因靶向药物’领域取得重大突破，并含糊地提及了与某种‘罕见遗传标记’相关的应用前景……叶总，这指向性太明显了！他们是冲着苏总来的！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或者说，他们在激活另一条我们不知道的暗线！”
嗡——！
叶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韩博立暴露，逻辑炸弹计划可能流产，对方竟然毫不犹豫，立刻启动了另一套方案！而且，直指他最大的软肋——苏晚晴！
他们不仅知道苏晚晴之前的遭遇，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更多！
迷城之中，杀机再现！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凌厉，更加致命！
叶帆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书房门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苏晚晴。
夜色，深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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