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因为侍卫一事,也没兴致,早早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北堂仲邯站在窗前久久未动。暮春的夜风带着花香从窗口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方才花辇上那位蒹葭美人的眼神,像毒蛇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绝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公子,热水备好了。”路夕痕轻叩房门,打断了北堂仲邯的思绪。
北堂仲邯转身,看到秋瑾正坐在灯下画着符。易容后的侧脸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但那双眼睛依旧清冷如初。
她察觉到目光,抬头望来,眉间微蹙:“怎么了?”
“没事。”北堂仲邯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在想...接下来去哪。”
路夕痕:爷啊…您那眼睛都要黏在秋瑾姑娘身上了!
路夕痕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屋内顿时只剩下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北堂仲邯走到桌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那侍卫腰间的令牌,”秋瑾突然开口,“和黑衣人是一样的。”
北堂仲邯的手指一顿:“你看清楚了?”
秋瑾点头,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花辇上的女子也不简单。”
她顿了顿,“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认识我。”
这句话让北堂仲邯心头一紧。
他沉思片刻,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以静制动。你现在易了容,他们未必确定是你。”
他抬头看向秋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慕禾城不宜久留。”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秋瑾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动她的衣袂。
北堂仲邯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冲动,想将人揽入怀中好好保护。但最终他只是紧了紧拳头,轻声道:“明日...要不要随我去南祁?”
这句话问出口,北堂仲邯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秋瑾会答应,那他就能带她看南祁的雪山和温泉;
或许她会犹豫,那他就会列举南祁的种种好处...
“不去。”秋瑾的回答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
北堂仲邯胸口一闷,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也是,你现在...确实不方便去南祁。”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语气里的失落太过明显,简直像个讨糖不得的孩子。北堂仲邯暗自咬牙——从前没认清自己心意时,那些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如今真心喜欢了,反倒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
秋瑾转过身,歪头看着他:“你想让我去?”
这一问直击心灵,北堂仲邯耳根顿时烧了起来。他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头盘旋多日的情话突然都变得烫嘴起来。
最终只是低声道:“…嗯。”
烛光下,秋瑾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子。她静静看了北堂仲邯一会,突然说:“沧澜城。”
“什么?”
“去沧澜城。”秋瑾走回桌前,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易地图,“这里距离南祁不远,又是东黎收复布利族后的要塞。”
北堂仲邯眼前一亮。
沧澜城确实是个好选择——作为两国贸易枢纽,那里鱼龙混杂却又秩序井然。
更妙的是,城主是归顺的布利族长,太守则是东黎清贵清河家的人,两方势力相互制衡,谁都不敢在城中放肆。
“是个好去处。”北堂仲邯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我有个故交在沧澜城做药材生意,可以安排住处。”
秋瑾点点头,他接着在桌上勾画:“走水路,三天可到。”
北堂仲邯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头一热。
这样的秋瑾是他从未见过的——会主动提出建议,甚至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比起初见时那个冷冰冰的梦婆,眼前人多了几分鲜活气。
还没找到阿姐时,他每年都要去梦婆山两回,每次都是死缠烂打,赖皮胡闹。
秋瑾从不生气,甚至还会配合着他玩闹。
“秋瑾。”他鬼使神差地唤道。
“嗯?”
“没...没什么。”北堂仲邯慌乱地移开视线,“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好。”
秋瑾疑惑地眨眨眼,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北堂仲邯暗自叹气,起身道:“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去安排船只。”
走出房门,北堂仲邯长舒一口气,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平复心跳。
路夕痕不知从哪冒出来,递上一壶酒:“公子,要不要借酒壮胆?”
“多事。”北堂仲邯接过酒壶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躁动。
路夕痕压低声音:“属下看秋瑾姑娘对公子也并非无意...”
“闭嘴。”北堂仲邯耳根更热了,又灌了一口酒,“去打听下今日那位蒹葭美人的底细。”
路夕痕领命而去。
北堂仲邯独自站在廊下,望着天边那弯新月,思绪万千。
他想起秋瑾喝醉时懵懂的眼神,想起她受伤时苍白的脸色,更想起方才她说“不去”时那干脆的模样...每一种表情都让他心头颤动。
到底是何时进了心上,不出来了呢?
“真是栽了...”北堂仲邯自嘲地笑笑,将空酒壶放在栏杆上。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便悄悄离开了客栈。
慕禾城的码头已经热闹起来,商贩们吆喝着早市的新鲜货品,苦力们扛着货物在船只间穿梭。
北堂仲邯包了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船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姓周,据说在沧澜江上跑了三十年船,水性极好。
“三位客官放心,”周老汉拍着胸脯保证,“小老儿的船又快又稳,保管两天半就到沧澜城!”
秋瑾站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出神。
易容后的她做男子打扮,一袭靛青长衫随风轻扬,远远望去像个清秀的少年书生。北堂仲邯走到她身侧,递过一个油纸包:“刚出炉的葱油饼,趁热吃。”
秋瑾接过,小口咬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北堂仲邯看得心头一软,柔声道:“沧澜城的葱油饼更香,到时候带你去吃最正宗的那家。”
“北堂。”秋瑾突然抬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北堂仲邯一时语塞。
江风拂过他的面颊,带着湿润的水汽。他望着秋瑾清澈的眼睛,千万句话在心头翻滚,最终却只是笑了笑:“因为...想对你好。”
秋瑾似懂非懂,也不追问。
船尾突然传来路夕痕的惊呼:“公子!有船追上来了!”
北堂仲邯心头一紧,转头望去。
只见一艘快船正破浪而来,船头站着几个黑衣人,正是昨日花街上的侍卫!
“周老,能甩开吗?”北堂仲邯急问。
周老汉脸色凝重:“客官,小老儿这船载货可以,速度却...”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深深钉入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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