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冕登基后的第三年,东黎国力渐盛。
朝堂之上,谛听依旧立于百官之首,白玉面具森冷如旧。原本作为国师,他不需要参与这些朝政,但周玄冕频繁出入国师府,言辞恳切,希望他能扶持他这两年。
他进谏时言辞犀利,理政时也算无遗策,仿佛是一个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老臣。
可每当夜幕降临,国师府的密室中,他总会摘下面具,望着北方的星空出神。
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好像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义,全靠那口气支撑着。如今父皇早已作古,周末宏也被他亲手所杀,这口气便消散了许多。
案几上摊开的密信写着北祭钟秋禾的近况——她深居简出,常在梅园独坐,偶尔会尝试做些点心。
谛听指尖轻抚信笺,仿佛能透过纸张触到那个倔强的身影。
谛听闭上眼,安心的小憩了一会儿。
秋瑾的意识原本在梦境中漂浮,忽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她竟然可以用精神力去探索谛听的记忆!
秋瑾放出识海,靠近谛听,发现他并无所察觉。
她看到了,谛听三年前的画面: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
谛听独自站在密室中,面前躺着昏迷的钟秋禾。周末宏带着她逃出皇宫时,他步步紧逼,直到只剩周末宏和她两人。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恨,没有任何犹豫地杀死了周末宏。而秋禾,她没有任何反抗,好似她并不会武功般。
他将她打晕,带回这里。
而另一边,是他一刀了结了的眉娘;若不是眉娘对他有用处,他早就该杀了她。在她害得钟灵初失去孩子时…
钟秋禾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被他亲手打晕的痕迹。
他目光投向钟秋禾,看着她静静躺在这里,只觉得心中突然变得平静许多。
“你真的决定好了?”阴影中走出一个佝偻老者,手提药箱,眼中精光闪烁。“决定好了,我就要开始了…再不得反悔!”
海凉子。
东黎最神秘的鬼医,精通换颜之术,能让人改头换面,以假乱真。
当年谛听面部的烧伤,全靠白煦用心寻找,终于将海凉子请来,还他一个面目如初。
谛听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动手吧。”
海凉子枯瘦的手指抚过钟秋禾的脸,啧啧称奇:“这张脸……真是精妙。”
他取出银刀,在烛火上消毒,刀尖寒光闪烁。
“你确定要用眉娘代替她?面容我可以做到一模一样,身型倒是本就相似…但手上的茧或者小伤疤,有熟悉的人在,还是容易发现不同。”
谛听冷声道:“无妨,一个死人,不会有太多人关注的。我说她是皇后,那他便是。”
谛听压根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将两人分清,他只是需要给朝臣一个交代。
海凉子挑眉,却没多问,只是熟练地划开钟秋禾耳后的皮肤,小心地取下一片薄如蝉翼的脸模。
——那是钟秋禾容颜的拓印。
——也是日要将“眉娘”变成“钟秋禾”的关键。
画面一转,秋瑾看到眉娘脸色惨白的躺在一旁,左边心口的血迹还未干。
“脸型也像…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呵呵呵呵…真是让!人!兴!奋!啊!”
海凉子眼中燃起痴迷的光芒,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划开眉娘原本姣好的面容。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他却哼着小曲,将钟秋禾的脸模仔细贴合上去,涂上特制的药膏。
“还好死人不会乱动,不然这药敷上十二个时辰,只怕她早就承受不住这般疼痛。”他拍拍眉娘的额头,完全贴合后,满意的笑道,“等拆了纱布……你将是我,最得意之作!”
“要是有活人练练手就好了……当初国师虽然也有修复,但像这般的换容,还没有呢…真是可惜!”
秋瑾只觉得意识有些发寒,这个海凉子太让人不舒服了。
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念头……那个在东黎皇城坐着的假皇帝,不会就是被海凉子“改”动的吧?
还真有可能!不然怎会骗过百官和后宫众人?
秋瑾的视角突然又跳到皇陵。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啜泣声此起彼伏。棺椁中,“钟秋禾”面容安详的躺在冰棺中,双手交叠在胸前——可若细看,便能发现她的指甲缝里藏着剧毒。
那是眉娘。
真正的钟秋禾,早已被谛听秘密送往北祭。
周玄冕红着眼眶摔碎祭酒时,没人注意到谛听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还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记忆最后,是北祭行宫。
钟秋禾从昏迷中醒来,摸着自己的后脖子,看向铜镜。
这里不知道是何处,她记得自己被谛听打晕,然后都没什么印象了。
门外,钟嬷嬷轻叹:“夫人别怕,你现在已经在北祭了。东黎那些事情,国师大人会妥善安排。国师大人也吩咐了,若您想要走走,我们可以陪您去四处转转。
就是夫人,不能使用武功了。”
钟秋禾自嘲一笑,这个钟嬷嬷居然也是他的人。又暗自运功试了试,还真是没有半分气力,不知是不是被封住了。
“师父,北境军报。”
织渊捧着一卷竹简踏入书房,少年国师眉目如画,气质却沉稳如渊。这五年来,谛听倾囊相授,将他培养得足以独当一面。
谛听接过竹简,忽然问道:“若有一日为师不在了,你可能稳住朝局?”
织渊瞳孔微缩:“师父何出此言?”
“回答我。”
少年深吸一口气:“能。”
一个字,掷地有声。
谛听轻笑,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
永宁四年冬,国师府突发大火。
当侍卫冲进火场时,国师已坐化,身侧是那副标志性的白玉面具。
周玄冕闻讯赶来,盯着那具尸体看了许久,面色凝重道:“厚葬。”
织渊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和蔼睿智的师父就这样走了。
北祭皇陵,雪夜。
庄娴太后钟秋禾正在佛前诵经,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此时,周玄冕已追封生母为庄娴太后。
“你来了。”她头也不回。
谛听摘下易容面具,露出那张修复如初的脸:“秋禾…”
钟秋禾叹息一声,走向梅林深处。
梅树下,钟秋禾一袭素衣,望着手中的半块青铜面具出神。
谛听刚要开口,却听她轻声道:
“师父,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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