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人马冲破烟尘,为首的女子一袭青衣,手持犀角梳,看起来柔弱无害。偏偏在手指翻飞时,一道道符纸如同生灵般四处飘散;所过之处,无人能站立,硬生生在乱军中撕开一条血路。
北堂仲邯瞳孔一缩。
秋瑾?是太叔秋瑾!
她怎么会来?!
北堂仲邯连眨了好几次眼,直到太叔秋瑾翻身下马,几步跃上城楼,站在他面前;他才慢慢回过神,看到她的发丝被风吹乱,眼中似有泪光,却仍倔强地抿着唇。
“你……”北堂仲邯嗓音沙哑。
“闭嘴。”太叔秋瑾狠狠瞪他一眼,抬手一挥,偷袭的那人直接倒地。“你都还没好好和我…谁准你死的?!”
北堂仲邯怔了怔,随即低低笑了:“你来了,我就更舍不得死了。”
太叔秋瑾咬牙,声音微颤:“北堂仲邯,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
他望着她,眼底映着她的影子,忽然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血迹。
“秋瑾。”他轻声道,“若有来世……”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直贯穿他的胸膛!
太叔秋瑾瞳孔骤缩,伸手去抓他,却只抓住一片染血的衣袖。
北堂仲邯向后倒去,嘴角却带着笑。
“真好啊……”他望着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见到你了……”
他的身体从城楼坠落,落入熊熊烈火之中。
太叔秋瑾跪在城墙上,死死攥着那片衣袖,终于痛哭出声。
她,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太叔秋瑾的指尖还残留着北堂仲邯衣袖的温度。
她死死攥着那片染血的布料,指节发白,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拽回来。可城楼下只有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切。
“北堂仲邯——!”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却被战场的厮杀声淹没。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她几乎窒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人痛到这种地步。
明明……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只不过……是彼此曾心动。仅此而已!
她跪在城墙边缘,望着那片火海,眼泪砸在冰冷的砖石上。
“你答应过的,我们随其自然……你也说过的,你想要娶我的……如今,都不作数了吗?”
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和远处三军的号角。
太叔秋瑾站在废墟之上,望着满目疮痍的城池,眼底一片死寂。
她的手里,还攥着那片残破的衣袖。
“梦婆大人,该走了。”身后的十二罗刹,脸上画着诡异图纹,冷声提醒。
她没动,只是轻声问:“他的尸骨……找到了吗?”
侍卫沉默一瞬,摇头:“火势太大……已经……分不清了。”
太叔秋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冷寂。
“传令下去。”她缓缓转身,声音冷得像冰,“务必找到北堂仲邯的…尸体!”
南祁王城陷落,太子北堂仲邯战死。
而千里之外,北祭边境的一处小院里,路西痕单膝跪地,将一枚白玉的玉佩递给面前的女子。
“殿下……让臣来护着您。”
南祁长公主北堂烟丝怔怔接过玉佩,指尖颤抖,泪如雨下。
那是她阿弟从不离身的信物,母后给她和阿弟一人一块的。
“阿弟……”
她再也见不到那个总是笑着叫她“皇姐”的少年了。
她的父皇死了,她的阿弟也死了,她的国……亡了。
北堂烟丝缓缓攥紧玉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西痕。”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没有南祁长公主了。”
只有北堂烟丝。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太叔秋瑾站在新立的坟茔前,指尖轻轻抚过粗糙的墓碑。
北堂仲邯的尸身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唯有左手拇指上那枚玄铁扳指,证明了他的身份。
那是南祁皇室代代相传的信物,他曾玩笑般对她说:“若我死了,这扳指便是唯一能认出我的东西。”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沉默地跪坐在坟前,将一壶烈酒缓缓倾洒在黄土之上。
“你曾说……想要我再陪你喝一次酒。”她低声道,嗓音沙哑,“现在,我陪你。”
风卷着灰烬掠过荒野,远处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单薄。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而缓慢。
太叔秋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谛听国师亲临,是要赶尽杀绝吗?”
谛听站在她身后三尺处,紫金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那座孤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本座……并不想杀他。”
秋瑾冷笑:“可他还是死了。”
谛听沉默片刻,道:“南祁若愿降,四国合一,天下苍生可免战火之苦。”
“天下苍生?”秋瑾终于回头,眼底一片冰冷,“国师口中的‘苍生’,可包括他?”
她指向那座坟。
谛听没有回答。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沉默许久,谛听终于开口:“梦婆一脉与我国师府,本是同源。”
秋瑾指尖微颤。
她当然知道。
梦婆山祖师与谛听师出同门,所以按辈分,她一直称他“祖师伯”。可这层关系,却被他利用了多次,梦婆山…更是因他而毁。
“你今日来,想必有很多话想说吧。你想问什么?”她直截了当。
谛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道:“在沧澜城中,那时你已收到她的旧物,所以才入梦的?”
秋瑾闭了闭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梦境中,钟秋禾一生的秘密和遗憾都表露无疑——她对谛听的情愫,对周玄冕身世的隐瞒,甚至……对命运的无奈。
“我看了你们的半生。”她淡淡道。
“她……可曾怨恨本座?”
秋瑾抬眸,望进谛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位如今已权倾天下的老者,此刻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没有。”她轻声道,“她只无数次的遗憾……当年不该与姐姐互换身份。”
谛听身形微晃,仿佛被什么击中。
那个中秋夜的记忆再次浮现——厢房里,女子耳后的朱砂痣,醒来时枕畔残留的沉水香……他竟认错了人。
“她可还有说了什么?”他声音沙哑。
秋瑾望着远方渐沉的落日,缓缓道:“她恐怕……很懊恼吧!明明心中有你,却怕你生气,气她不该对你有这种感情。而你……”
秋瑾顿了顿,看着他。谛听猛地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曾经那么风光霁月的修文太子,被一把火烧得懦弱、阴暗!一生都躲在暗处算计这个,利用那个;连自己内心的情感,也能欺骗,也要隐藏……祖师伯,你不是一个大丈夫!”
谛听闻言,整个人愈发悲凉,却没有说一句辩驳的话。
“你信吗?”秋瑾忽然问。
谛听抬眸:“什么?”
“信她从未怨过你?信她……心里一直有你?”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盘旋在两人之间。
谛听沉默许久,终于低声道:“本座……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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