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秋瑾望着那温馨景象泪流不止时,谛听缓步走到她面前,那双睿智的双眼如一片汪洋般,静静的看着她。
“小瑾儿,你来了。”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让秋瑾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您…能看见我?”
谛听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再无往日的权谋与算计,只剩下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平和。
他指尖轻点,一缕纯白的光芒流出,笼罩住秋瑾。她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本虚幻的身影渐渐凝实,与这个梦境世界真正连接起来。
“当然。不仅我能看见,他们…也能。”
“瑾儿?”
“秋瑾!”
太叔灵溪与北堂仲邯也察觉到了异样,同时转头看来。当看清是秋瑾时,两人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秋瑾看着他们,又看向眼前祥和的桃源,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这里…究竟是何处?”
谛听的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这片天地,皆在你的灵台识海之中。而你此刻所见,是灵溪以残存的神魂之力,在你心中构筑的‘念想’。”
他轻轻一叹,继续道:“四国因我而统,本是天命所归。但我被仇恨蒙蔽,执着于个人恩怨,最终虽成就帝业,却失了帝王应有的仁德与格局。更在最后,逆天而行,将毕生寿元强渡给冕儿,致使自身魂飞魄散,也扰乱了天下气运。”
他的话语平静,仿佛在诉说与己无关的故事,那些曾经的不甘与怨恨,早已在永恒的寂静中消散。
“我魂飞魄散,帝王星陨,天下失去镇守,大乱将至,杀戮与死亡将席卷苍生。”谛听看向太叔灵溪,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歉然,“你师父,早在当年便预见了这一幕。”
秋瑾随之望向师父。
太叔灵溪眼中含着泪光,接过了话语:“是,我看到了。尸横遍野,山河破碎…所以,我想阻止这一切。我想动用回旋阵的终极奥义——‘新生’,扭转乾坤,回到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那一刻,回到先帝疑心初起,将修文太子打入天牢之前。”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与遗憾:“可惜…我的梦婆之力,终究不足以启动那逆天之术。我曾想去求他,求他放下仇恨,与我一同寻找挽回的可能…但当时的他,心中只有复仇的烈焰,不愿回首往昔半分。”
北堂仲邯默默走到秋瑾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真相如同惊雷,在秋瑾心中炸开。
原来这美好的幻境背后,隐藏着师父未能完成的救世夙愿,以及一个即将倾覆的天下。
谛听凝视着秋瑾,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小瑾儿,灵禾选择在你的识海中留下这片印记,是因为你是唯一有可能施展梦婆之力,触及‘新生’之门的人。”
“当然…灵溪选择在你的识海中留下这片印记,是出于大爱。而我…终究更多的是私心。”
“她当年想要找我也是想让我助她参悟新生之术,那时我并不认同。也不相信世间会有逆转时空之法……可当我将寿命给玄冕时,魂体本该烟消云散的…”
说到这,他眼神温和的看着秋瑾。
“是你!你身上有无形之力,将我的魂魄锁住。经过这几年一直温养着,我们便在此寄宿下来。”
望着秋瑾震惊到失语的神情,谛听点点头,太叔灵溪和北堂仲邯也笑着点头。
原来他们都是因自己而存在,不曾往生。
谛听目光掠过不远处屋子,眼中是沉淀了无数光阴的愧疚,“我原本……早已接受魂飞魄散的结局,并不奢求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回首前尘,我亏欠秋禾,亏欠玄冕那孩子太多太多……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希望能有机会弥补,哪怕只是陪在他们身边,度过一段平凡的岁月。”
他话锋一转,气息虽平和,却自有一股帝王的深远格局:“至于这天下,其实由谁执掌江山,是周姓还是李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稚子不必失怙,父母不再送儿上那白骨累累的沙场。我不想再见那因无谓权争、帝王一怒而伏尸百万的惨状。”
这番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秋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终于明白,师父和谛听,乃至北堂仲邯,他们的魂魄并未如寻常亡魂般往生,而是以一种特殊的状态依存于她的灵台深处。这并非自然的滞留,而是带着未尽的宏愿与深沉的执念。
“或许……‘新生’之法,势在必行了。”秋瑾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为了师父,为了仲邯,也为了这天下苍生免于再次陷入战火,更为了她游历时所见所闻的遗憾,她必须尝试。
即使仍会有新的遗憾,新的不公,也要尽力试上一试。
然而,“新生”作为回旋阵中最为玄奥禁忌的一式,其奥秘岂是轻易能够领悟。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这片意识构筑的桃源之中,秋瑾、谛听与太叔灵溪三人,开始了日以继夜的推演与探讨。
太叔灵溪以梦婆的传承为基础,阐述其理:“‘新生’并非简单的逆转时光,那是天道不容的禁忌。它更像是一种……在既定命运长河中,寻找并放大那微乎其微的‘另一种可能’的节点。需要无比精准的时空坐标,以及足以撬动因果的庞大愿力。”
谛听则以他曾掌控天下的帝王视角补充:“关键节点,往往在于‘人心’。一念之差,可定乾坤。我当年若在天牢之中,选择的不是积怨隐忍,而是坦诚相对,或许与景阳帝之间,未必没有转圜余地。寻找那个能引起最广泛良性连锁反应的‘念’,至关重要。”
秋瑾静心聆听,将师父的理论与谛听的经验慢慢消化。
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以梦婆之力在虚空中勾勒出复杂的阵纹模型。北堂仲邯则始终安静地陪在一旁,在她疲惫时递上一杯清茶,或是在她陷入瓶颈时,以一个轻松的话题让她暂时放松心神。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新生”之力玄之又玄,涉及时间、因果、命运等诸多法则,远超寻常梦婆之术的范畴。秋瑾常常感觉自己像是在迷雾中摸索,偶尔灵光一现,捕捉到一丝头绪,但那感觉又很快如指尖流沙般消逝。
她能感觉到,那层阻隔她真正理解“新生”的屏障正在变薄,但距离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还欠缺一个关键的契机,或者说,一种更深层次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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