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仿佛定格在了推开狗蛋娘俩的那个瞬间。
起初,村民们感念她的恩情,几乎天天有人来看望。
张家送几个鸡蛋,李家端一碗糙米,王寡妇更是哭着跪在黄梨儿床前磕头。
村里弥漫着悲伤与惋惜的气氛。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
“她是为救人才这样的,咱们不能忘了她家的恩。”
老黄家拿出了所有积蓄,变卖了能卖的东西,带着梨儿四处求医问药,但所有郎中都摇头,说脑子里的伤,药石无灵。
时间,真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东西。
黄梨儿痴傻后的日子,像山涧的溪水流过石头,无声无息。
村子失去了那个能带来额外收入的小姑娘,很快便被打回原形。
甚至因为之前尝过甜头,如今的清贫更显得难以忍受。
山货堆积,却卖不上价,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少了,眉头间的愁绪多了。
起初,那份对黄梨儿的感激与同情尚且真切。
张家送的鸡蛋,李家端的米粥,都还带着温度。
王寡妇更是时常过来,帮着黄婶子给梨儿擦洗身子,一边洗一边掉眼泪,嘴里念叨着“恩人”。
然而,半年过去,生活的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
自家锅里的米尚且算计着吃,哪还有余力长期接济一个“废人”?
来看望的人从络绎不绝,到三三两两,再到只有王寡妇等寥寥几人还坚持着,最后,连王寡妇也因为自家生计艰难,来得越来越少了。
村口的闲言碎语也开始多了起来。
“唉,老黄家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事。”
“谁说不是呢,可这日子总得过啊,咱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不是?”
“梨儿那丫头,傻了是可怜,可也拖累了她爹娘哥哥啊……”
曾经的恩情,在现实的贫瘠与时间的冲刷下,如同褪色的漆色,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冰冷残酷的墙壁。
黄家,仿佛成了村子里一个沉重的、不愿被过多提及的包袱。
更雪上加霜的是黄梨儿的婚事。
她原本与隔壁村木匠卫家的儿子卫晋程定了亲,那是个踏实肯干的后生,两人情投意合,本该在年底办喜事,成就一段良缘。
然而黄梨儿出事後,卫家就托媒人上门,委婉地提出了退亲。
“黄老哥,不是我们卫家不仁义,只是……晋程是家里的独苗,这……这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不能……”
总不能跟个傻子过一辈子吧!
卫老爹搓着手,满脸为难,嘴里的未尽之言,大家心中都明白。
黄老爹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
他没有责怪卫家,只是默默地收回了订婚信物。
卫晋程后来偷偷来过一次,隔着窗户看着傻笑的黄梨儿,这个高大的汉子红了眼眶,最终狠狠一拳砸在墙上,黯然离去。
婚约解除,黄梨儿年满十八,依旧待字闺中。
一个痴傻的姑娘,在婚姻大事上更是无人问津。
黄老爹心疼闺女,发狠道:
“我养她一辈子!绝不让她出去受人白眼!”
黄大牛坚定的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我也会养妹妹一辈子!妹妹这么好的人,那些人不会真心待她的。”
黄婶子含着泪,无声点头。
然而,他们终究低估了人心的丑恶,也高估了自己能守护女儿的能力。
黄梨儿虽然傻了,但那份出挑的容貌并未受损。
反而因痴傻褪去了曾经的灵动,增添了几分懵懂无知、任人采撷的脆弱感。
这在某些心思龌龊的人眼中,竟成了一种别样的诱惑。
村子穷,光棍汉多,一些不堪的念头,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苔藓,开始悄然滋生。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
黄老爹和黄大牛去地里给玉米锄草,黄婶子去河边洗衣,家里只剩下黄梨儿一人,坐在院子的门槛上,对着地上的蚂蚁傻笑。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村长的儿子黄金河,借着酒意,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像泥鳅一样溜进了黄家虚掩的院门。
没过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黄梨儿凄厉至极的尖叫声,伴随着痛哭和挣扎的声响!
“啊一一!放开!放开!疼一一!”
紧接着是男人粗鲁的吼叫:
“闭嘴!傻子!别动!再喊,我打你!”
这动静惊动了隔壁邻居。
有人扒着墙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去地里叫黄老爹。
当黄老爹和黄大牛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家时。
正好看到黄金河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满脸餍足地从黄梨儿的屋子里走出来。
屋内,女儿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清晰地传来。
黄老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睛瞬间赤红!
他怒吼一声:“黄金河!我打死你个畜牲!”
他抄起墙角的锄头就朝着黄金河劈头盖脸地砸去!
黄金河吓得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地躲开。
周围的村民闻讯赶来,七手八脚地拦住了暴怒的黄老爹和黄大牛。
“老黄!老黄!冷静点!”
“不能动手啊!那是村长的儿子!”
“打出人命要偿命的!”
村长很快被人请来了,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和自己儿子那副德行,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先是假意踹了黄金河几脚,骂了几句。
“混账!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欺负到村子里的人来了。”
然后他又假模假样地沉着脸对黄老爹说:
“黄老弟,是我教子无方。这畜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该打!你看,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梨儿丫头已经这样了,名声……唉,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就当是给梨儿的补偿,也是我黄金河欠你们家的!”
二十两银子!
对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两的人来说,已经是笔大数目了。
“老黄,算了吧,金河他知道错了。”
“是啊,梨儿都这样了……有这二十两,也能给她买点好的补补身子。”
“真闹到官府,你们家也没脸啊,梨儿以后更……”
黄老爹浑身颤抖,看着村长那看似诚恳实则威胁的眼神;
看着周围乡亲们那“息事宁人”的表情,又听到屋里女儿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像一头受伤的老牛,发出痛苦的呜咽。
最终,在那张簇新的二十两银票塞到他手里时,他没有再推开。
黄大牛气得浑身发抖,梗着脖子吼道:“不行!这畜生糟蹋了我妹妹!我要报官!”
村长眼神一冷,还没说话,旁边几个平日里就跟黄金河厮混的壮汉就围了上来,推搡着黄大牛:
“大牛,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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