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义总坛的大堂内,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水草的腥气,形成一股独特的、属于水下黑帮战后的特殊气息。
残破的兵器被收拢到角落,几个小妖正费力地擦拭着地面上的血迹。
太子达站在曾经属于他父亲黑脸贵的主位前,眼神扫过堂下站着的五百余名弟兄。
这些是他最后的本钱,个个身上带伤,衣衫褴褛,但眼神里却还残留着对和盛义这块招牌的执念和一丝未曾磨灭的凶悍。
他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极限了。
两次内斗火拼,再加上镇江龙带着黑水河的精英一通猛冲,和盛义多年的积累几乎被打空。
库房里那些珍贵的修炼资源、灵草矿藏被掠走七成,旗下最赚钱的几条街的规费收取权也摇摇欲坠,好几个场子都被砸得稀烂,重新开张需要大把钞票。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番折腾,和盛义“猛龙过江”的声势被打没了,现在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社团,怕是已经在琢磨着怎么上来咬一口肥肉了。
他太子达,守不住这份家业了。
不是兄弟不拼命,而是他自己,就不是那块能开疆拓土、镇压四方的料。
他更像他爹黑脸贵,讲义气,重感情,能得弟兄死力,但缺了那股子枭雄的狠劲和算计。
在这弱肉强食、卷到极致的水下世界,光靠义气,活不长。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水流,转身看向正在指挥若定的奔波霸。
那条鲶鱼精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让波仔把缴获的几十把还算完好的分水刺和钢叉登记造册,入库封存,动作熟练得像是干了半辈子仓管。
“霸爷,”太子达走过去,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
“这边先放一放,借一步说话。”
奔波霸扭头,看到太子达严肃的表情,小眼睛眨巴了两下,对波仔吩咐道:
“仔细点啊,锈了的挑出来单独放,能回炉重造……太子哥,啥事?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伤还没好利索?我这还有点从万圣老龙王那儿顺来的生肌壮骨丹,效果好得一匹……”
太子达摆摆手,引着奔波霸走到旁边一间还算完整的偏厅,挥手让里面正在收拾的两个小妖先出去。
门一关,太子达直接开门见山:
“霸爷,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和盛义就算彻底除名了,我太子达这条命,也得交代在镇江龙那王八蛋手里。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奔波霸嘿嘿一笑,拍了拍太子达的肩膀:
“太子哥,你这不就见外了嘛!咱们是盟友啊,签了水契的!盟友有难,我奔波霸要是缩在后面,以后还怎么在祭赛国水界混?江湖道义,我懂!”
“江湖道义……”太子达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苦涩更浓,
“霸爷,就是因为这江湖道义,我才更不能拖累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你看我现在,还像有资格跟你做盟友的样子吗?”
他不等奔波霸回答,直接伸出三根手指:
“弟兄,只剩四百多,还大半带伤;地盘,丢了近一半,剩下的也摇摇欲坠;库房,快能跑马了;名头,也臭了,谁都以为我和盛义是块随便能啃的肥肉。霸爷,你说,我拿什么跟你做盟友?平等对话的资本在哪?”
奔波霸搓着手,表情略显“尴尬”:“太子哥,话不能这么说,兄弟情义……”
“霸爷!”太子达打断他,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太子达不是不懂事的小瘪三!今天我就跟你交个底!现在这局面,我和盛义独木难支,覆灭就在眼前!要想保住我爹留下的这点基业,保住外面那帮还肯跟我卖命的兄弟,只有一条路走!”
说着,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玄铁令牌。
令牌黝黑,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龙头,背面是一个苍劲的“义”字。
这正是和盛义的龙头信物,代表着最高权力。
太子达双手将令牌高高捧起,递到奔波霸面前,朗声道:
“我太子达,以和盛义当代坐馆龙头的身份宣布,从今日起,和盛义全体弟兄,所有地盘、产业,尽数归入碧波潭黑龙堂麾下!此后,世上再无和盛义,只有黑龙堂卧牛湖分堂!请霸爷接令!”
这番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奔波霸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暗道一声“Nice!完美!”,剧本完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但表面上,他像是被一道水雷炸了个满头满脸,惊得猛地往后一跳,双手乱摇,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哎哟喂!太子哥!我亲哥!你这这这……这是弄啥咧!”
奔波霸一副惊慌失措、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方言都快急出来了,
“使不得!可使不得啊!我奔波霸出来混,靠的就是‘信义’两个字!说好是盟友,就是盟友!我要是今天接了你这令牌,收了你的弟兄和地盘,我成什么人了?江湖上的朋友怎么看我?他们不得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奔波霸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伪君子?!以后谁还敢跟我黑龙堂结盟?这骂名我可背不起!太子哥你快快收起来,这话我就当没听过!”
他表情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演技堪称影帝级:
“卧牛湖是黑脸贵老前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江山,是你们和盛义的根!我奔波霸要是拿了,岂不是对不起老前辈在天之灵?这种让江湖同道戳脊梁骨、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儿,我绝不能干!太子哥你快把令牌收起来,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掷地有声,充满了江湖大哥的“担当”和“气节”。
偏厅虽然隔音,但门没关严实,外面竖着耳朵偷听的和盛义老兄弟们,无不面露敬佩和感动,纷纷低声交头接耳:
“霸爷……真爷们!”
“太讲究了!”
“这才是大哥风范啊!”
太子达却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他不但没收回令牌,反而上前一步,几乎是把令牌硬塞到奔波霸怀里:
“霸爷!你别再推辞了!我不是在试探你,我是真心实意要给你当小弟!现在这世道,早就不是讲单打独斗的时候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这不是投降,是带着兄弟们找条活路,找个真正有本事、有担当的扛把子!只有挂在黑龙堂旗下,借着霸爷你的名头和实力,才能镇住那些觊觎卧牛湖的宵小,才能保住我爹留下的这点基业,让外面那帮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有条活路!”
他见奔波霸还要推脱,竟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依旧高举着令牌,抬头看着奔波霸,眼神决绝:
“霸爷!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就跪死在这里!反正出去也是被别的社团吞并打死的命,不如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也算全了我对兄弟们的义气!”
我靠!跪了?!奔波霸心里一惊,这戏有点过了啊太子哥!不过……效果真好!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震惊”、“无奈”、“痛心”和“被逼无奈”的复杂表情,仿佛承受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太子哥!你!你这……你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唉!何必呢!何必呢!”
奔波霸仰天长叹,声音悲怆,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得足以影响后半生的决定。
他颤抖着双手,仿佛那令牌有万斤之重,极其“艰难”地接了过来。
令牌入手冰凉,但他的心是火热的。
“罢了!罢了!”
奔波霸一跺脚,像是认命了,
“既然太子哥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把兄弟们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我奔波霸要是再推辞,就是不给你和外面那么多兄弟活路了!这千斤重担,这滔天的骂名……我扛了!”
他紧紧握住令牌,语气沉重无比,仿佛接下的不是权力,而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好!从今天起,和盛义就是我黑龙堂卧牛湖分堂!太子哥你还是这分堂的坐馆龙头!一切人事安排、财政收支、地盘管理,全部由你话事!总堂绝不指手画脚,只需要每月按例上交一份数意思一下就行。平时你们自己管自己,自治!高度自治!不用天天到碧波潭总堂点卯签到!”
这话一出,不仅太子达愣了,外面偷听的小弟们也全都愣住了。
这哪是吞并收编?这简直是天使投资+品牌加盟啊!
自主权完全下放,简直就是特别行政区待遇!
然而,惊喜还在后面。
奔波霸根本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扭头就对门口大喊:
“波仔!死哪去了?滚进来!”
波仔赶紧推门进来:“霸爷,啥吩咐?”
奔波霸大手一挥,气势十足:
“去!把咱们之前‘借’调过来帮场子的那三个堂口弟兄,查查还剩多少人,全部正式划归到太子哥麾下!以后他们就是黑龙堂卧牛湖分堂的根底!不再是借调,是永久编制!再从总堂账上,紧急调拨五百斤灵谷,三百瓶疗伤丹药,外加五十万天地宝钞,作为安家费,给受伤的弟兄们治伤,重重抚恤战死的兄弟家小!立刻去办!”
“是!霸爷!”波仔大声应道,转身就跑。
太子达和外面听着的小弟们已经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中送了一座暖炉啊!
奔波霸又亲热地搂住太子达的肩膀:
“太子哥,啊不,太子达坐馆!分堂的事情,你立刻着手办起来!架构要快搭起来!我给你留几个得力的兄弟帮你,一个月内,四九、草鞋、红棍、白纸扇,各个职位都必须配齐配强!两个月内,人手给我翻一番!三个月内,我必须看到卧牛湖分堂恢复到你老爹黑脸贵时代最威风、最鼎盛的规模!有没有问题?!”
太子达此刻热血上涌,眼眶都有些发红,只会猛点头,声音哽咽:
“没问题!霸爷!绝对没问题!我太子达要是做不到,提头来见!”
外面和盛义的小弟们更是群情激昂,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多谢霸爷!霸爷威武!”
顿时引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应:
“多谢霸爷!霸爷威武!”
“誓死效忠霸爷!效忠黑龙堂!”
人心,瞬间就被钞票和诚意收买了。
这一刻,太子达对奔波霸的死心塌地,直接拉满,忠诚度锁死。
他甚至觉得,以后给自己老爹烧香的时候,旁边真得给霸爷也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一炷香。
奔波霸心里早就笑疯了。
零元购!绝对是零元购!
不仅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卧牛湖这块连接祭赛国水路要道的黄金地盘,每月规费收入指数级上升,更重要的是,给自己那条日渐庞大的走私船队彻底开辟了第二大安全码头和仓库基地!
这一下,自己的灰色收入至少又能翻一番!
跟一个社团龙头的虚名相比,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而且还得了一支忠心能打、知根知底的老牌劲旅!这波血赚!
当天晚上,和盛义总坛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所有开销,奔波霸大手一挥全包了,但对外名义却是“庆祝太子达龙头重振和盛义,暨黑龙堂卧牛湖分堂成立大庆”。
酒席开了上百桌,各种水族美食、灵果佳酿管够。
和盛义原本那些老兄弟纷纷端着酒杯过来给奔波霸敬酒,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奔波霸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充分展现了一个社团大哥的豪爽。
喝到兴头上,他搂着太子达的肩膀,喷着酒气说道:
“太子哥!你我兄弟真是越看越投缘!不如就此机会,咱们烧黄纸斩鸡头,结为异姓兄弟如何?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太子达正在兴头上,而且本就对奔波霸感激涕零,自然一百个愿意:
“好啊!霸爷!我求之不得!”
结果两人一报年纪,太子达居然还比奔波霸这具鲶鱼精的身体年长几十岁,相当于人类年龄大个三四岁。
但太子达甘居次席,要拜奔波霸当大哥,奔波霸立刻把头摇得像风扇:
“太子哥!这不行!绝对不行!你是老江湖,又是黑脸贵老前辈的公子,于情于理都得你是大哥!我来当弟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说着就要作揖。
太子达赶紧拦住,被奔波霸这通“真情实意”搞得晕晕乎乎,感动得无以复加,只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跟了奔波霸这位“好兄弟”。
酒席一连摆了三天,气氛热烈得像是提前过了个水底新年。
就在第四天早上,宿醉未醒的众人还在酣睡时,草鞋飞仔青连滚带爬、脸色惨白地冲进了总堂,声音都变了调:
“霸爷!太子哥!祸事了!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奔波霸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鱼刺剔牙,闻言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九头虫顶着,地陷下去有胖子撑着。慢慢说,哪个不开眼的又来找刺激了?”
飞仔青喘得像是快要溺死的河豚,结结巴巴地说道:“黑……黑水河那边……小鼍龙……他……他彻底暴了!”
“镇江龙那个废柴逃回去了,肯定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了一番。小鼍龙知道咱们不仅没滚蛋,还反杀了乌头螯,彻底占了卧牛湖,当场就把他那黑水河龙宫偏殿的柱子给拍碎了好几根!听说气得现了原形,嗷嗷乱叫!”
“他现在已经点齐了黑水河最能打的一千精锐小弟!全是见过血、杀过妖的老手!还召集了他麾下最能打的六大红棍,什么宽嘴勇、狂人蛟、蛮牛蜃、烈火鼋、独眼鳝……个个都是杀神!还有那十三太保,也都是亡命徒!已经浩浩荡荡杀出黑水河,朝着咱们碧波潭杀过来了!一路放话,说要……要……”
“要什么?”太子达脸色凝重地追问。
飞仔青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说要血洗卧牛湖,鸡犬不留……还要把……要把霸爷您……剁成鲶鱼丸子,拿去喂最底层的淤泥王八!”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残留的些许酒意瞬间被这消息惊得荡然无存。
一些小妖脸上甚至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小鼍龙的凶名,在这片水域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太子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奔波霸。
奔波霸把鱼刺一弹,脸上那点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小眼睛里精光闪烁,锐利得吓人。
“哦?终于来了吗?”
他咂咂嘴,非但没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一千精锐,六大红棍,十三太保……啧,这排面挺足啊,看来是真急眼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关节发出噼啪的轻响。
“也好,”奔波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亮的尖牙,
“正好试试咱们新收的卧牛湖分堂,底子到底硬不硬朗,扛不扛得住大风大浪!波仔!蛇佬棍!吹哨子!摇人!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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