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归事情，道理归道理。至少当初石清做抉择时，确是以公义为先。日后纵然后悔，那也是为人父者的本能。”
“大义灭亲……大义灭亲……说来容易，真正实行起来何其艰难。”
“石中玉藏身于长乐帮？可是镇江那个长乐帮？”
“天下恐怕也只此一家长乐帮，不会有第二个了。”
“糟了！那长乐帮岂是良善之辈？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之事屡见不鲜，他们竟会推举一个好色之徒做帮主？”
“的确古怪，长乐帮高层莫非全都昏了头不成？”
“……”
众人议论纷纷，皆感难以理解。
“那逆子竟然藏身于长乐帮，与一群恶徒沆瀣一气？！”
石清双目圆睁，怒意更盛。
然而愤恨之中，亦夹杂着一丝忧虑。
闵柔惶恐不安地说道：“师哥，长乐帮怎会让玉儿当帮主？玉儿会不会遭遇不测？”
石清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妻子冰冷颤抖的手，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定有阴谋。”
“但三年已过，玉儿依旧安然无恙，说明眼下尚无性命之忧。”
“师妹你且安心，先听莫先生把话说完，再作打算不迟。”
闵柔面容凄楚，轻轻点头，泪水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不止。
高台之上。
莫千源并未卖关子，直接道出了背后隐秘。
“石中玉之所以能成为长乐帮帮主，实则与侠客岛息息相关。”
“众所周知，在天武书阁首度开启之前，江湖中人视‘赏善罚恶令’如阎王帖，敬畏至极。”
“长乐帮平日作恶多端，三年前，其高层断定下一回合极可能接到‘赏善罚恶令’。”
“于是众人联合施压，逼迫时任帮主司徒横承诺：一旦二使登门，必须亲自接令赴岛。”
“唯有如此，其余帮众才可免于被赏善罚恶使者屠戮清算。”
“但司徒横并非舍生取义之人，当即断然拒绝。”
“于是，长乐帮一众高层在军师贝海石主导下，联手将其围杀。”
“自此，长乐帮实权落入贝海石之手。”
“贝海石提议，另立一名傀儡帮主，充当替死鬼。”
“众人皆表赞同。”
“不久之后，贝海石便遇到了四处逃窜、惶惶不可终日的石中玉。”
“贝海石看出其处境危急，遂主动招揽，并坦诚相告——”
“长乐帮不仅能庇护石中玉周全，更能让他锦衣玉食、富贵无边。条件只有一个：将来必须以帮主身份接令，前往侠客岛。”
“走投无路的石中玉当即应允，拍胸发誓，满口包揽。”
“就这样，石中玉化名为石破天，登上了帮主之位。”
“虽说这帮主之名徒有其表，并无实际权力，但贝海石始终对他恭敬有加，凡其所求，无不满足。”
“石中玉风流成性，好色无度，贝海石便下令手下帮众四处劫掠良家女子，供其淫乐。”
“他在帮中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激起无数人愤恨与不满，而贝海石则出面替他压制纷争，平息怨气。”
“见无人敢真正反抗，石中玉越发猖狂，不仅设计种种酷刑折磨帮中兄弟，竟还公然霸占属下的妻室。”
“其中不乏几位香主被戴绿帽，却只能忍气吞声，怒而不敢发。”
“只因石中玉背后有贝海石撑腰。”
“如此这般，石中玉在长乐帮逍遥快活了近三年。”
“然而以他那贪生怕死、奸诈狡猾的本性，又怎会真心替长乐帮赴死？”
“于是三个月前，他趁守卫松懈之际悄然逃走。”
“临行之前，更卷走了大批金银珠宝。”
“手持赃物，他直奔扬州青楼，终日沉溺酒色，醉卧花丛。”
“不久后听闻侠客岛乃一场仙缘，他也曾动念重返长乐帮，重掌帮主之位。”
“可终究尚存一丝清醒，明白一旦回去，怕是要被众人活活撕碎。”
“只得打消念头，继续藏身欢场，纸醉金迷，不问世事。”
莫千源话音刚落，阁中顿时哗然四起。
“原来如此！原来长乐帮是想拿石中玉当替罪羊，才扶他做帮主！”
“呵，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棋差一着，反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耍得团团转，真是贻笑大方！”
“素来传言贝海石足智多谋，为长乐帮军师，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竟被一个石中玉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不是嘛！石中玉在帮中近三年，享尽荣华富贵，坏事做尽，末了拍拍屁股溜之大吉，留下一群被欺辱的人干瞪眼发怒！”
“这小畜生，荒淫无耻，背信弃义，死有余辜！”
“哼！这油头粉面的淫魔，若教我撞上，一剑劈他个两半！”
“一剑杀了太便宜他了，该阉了他！”
“阉了！”
“阉了！”
“真是虎父犬子！石庄主与闵女侠半生行侠仗义，名声赫赫，如今怕是要毁在这孽种手中！”
“石中玉算是彻底完了，十有八九已难逃一死。不知当年被梅芳姑掳走的石中坚，如今又如何了？”
“那个曾遭拐走的孩子，或许将成为石庄主夫妇最后的指望。”
四楼，二十三号房内。
欺压百姓！
强占人妻！
反复无常！
久宿娼馆！
莫千源的话语不断回荡脑海，石清顿觉头晕目眩。
紧随其后的，是如烈火焚心般的怒意。
“这个孽障！”
石清胸口几欲炸裂，太阳穴突突直跳，怒火如狂涛般将他吞噬。
自己怎会生出如此逆子！
像石中玉这般人渣，正是他们夫妻行走江湖时誓要铲除的败类！
可如今，他们的亲生儿子，竟成了他们最痛恨的那种人？
石清气得全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闵柔则默默垂泪，泪水如断线之珠，止不住地滑落。
儿子犯下的罪行越来越重，她这个母亲，还能护他多久？
更何况，那长乐帮岂是善罢甘休之辈？
被石中玉戏耍一场，他们会轻易放过他吗？
单说那些被他夺妻辱家的帮众，就绝不会饶他性命！
闵柔心中满是忧虑、悲痛、自责与悔恨，情绪交织，令她心神俱乱。
无助之下，她只能依偎在丈夫身旁，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四楼，二十一号房间。
岳不群面色凝重，对宁中则道：“黑白双剑名震江湖，却养出这般劣子！”
“可见慈母多败儿，此言果然不虚。”
“石中玉之品行，正是前车之鉴。”
“珊儿虽已长大，仍不可放松管教。”
“否则将来误入歧途，悔之晚矣。”
宁中则听罢，冷冷白了他一眼。
这话……倒像是她在家中一味纵容女儿一般。
虽然她表现得确实如慈母一般，但岳不群在管教岳灵珊时，她又何时毫无道理地袒护过？
这可与闵柔大相径庭——儿子犯了错，她竟还百般遮掩，不让丈夫责罚。
“好了，明白了。珊儿即便偶有任性，也远非那石中玉之流可比。”
“你这个做父亲的，养了她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她？”
“退一步讲，就算将来珊儿真有差池，你要教训她，我也绝不多言一句，这总行了吧？”
岳灵珊不悦地蹙了蹙小巧的鼻尖，低声应和：“就是啊，人家哪有石中玉那么恶劣。”
岳不群瞥了她一眼，语气淡然：“最好如此。”
此时，台下一人高声发问：“移花公子，石中玉已然无可救药，却不知那被梅芳姑劫走的石中坚如今怎样？”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转移。
“石中坚？我看情形恐怕不太乐观。”
“是啊，梅芳姑对石清爱恨交加，对闵柔更是妒恨交织，又怎会善待他们的孩子？”
“梅芳姑简直心理扭曲！搞不好会把石中坚调教成唯命是从的奴才，日日任她驱使。”
“不论石中坚现状如何，品性上总不至于比石中玉更不堪吧？”
“那是自然。石中玉是被闵柔宠坏了，而石中坚连被人宠爱的机会都没有，不挨打骂已是万幸。”
“可怜的孩子，出生不久便失去了双亲，又被仇人掳去，不知要承受多少折磨。”
“……”
“坚儿！我的坚儿！”
听见楼下众人议论纷纷，闵柔面色骤变，心口猛地一紧。
方才还在忧心的石中玉，瞬间被她抛诸脑后。
无论石中玉日后面临何等险境，至少过去十多年里从未受苦受难，反而享尽荣华。
说得直白些，哪怕他此刻死去，也算咎由自取，这一生也算过得无憾。
可石中坚完全不同。
自幼便被人从她这位母亲怀中夺走，至今不知历经多少苦难。
一向自责未能护子周全的闵柔，每每想到此处，便觉肝肠寸裂。
她拭去泪水，急切地望向莫千源：“恳请先生相告，我那中坚孩儿现今身在何处？境况如何？”
莫千源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说来你们夫妇，三年前其实已与你们的儿子见过一面。”
闻言，石清与闵柔浑身一震，心头剧烈颤动。
他们竟曾与石中坚相见？！
却是对面不识，擦肩而过？！
二人对视，呼吸陡然急促：“他……他是谁？”
莫千源语气平静：“你们以为石中坚已被梅芳姑害死，因此多年来一心只想寻她报仇。”
“然而江湖广阔，带着石中玉同行终究不便。”
“若将他留在玄素庄，既舍不得，又怕这唯一骨肉再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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