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凤栖梧长老那句“你需要什么,凤焰族可提供有限帮助”还在耳边回响,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远不止表面那么平静。
“有限帮助”。
这四个字,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划出了她此刻的立场。她信我,信的是神树的选择,信的是我体内那无法作伪的血脉,甚至可能信了我与那段“尘封往事”的关联。但这信任,是有保留的,是带着镣铐的。她代表的不只是她个人,更是整个凤焰族的利益和安危。在我没有展现出足以让她、让整个凤焰族押上全部筹码的价值之前,“有限”就是最理智,也最符合她身份的态度。
我理解,但我更需要。
目标如同被擦亮的琉璃,清晰映照——将这份“有限”的帮助,扩大到“全力”支持! 不仅仅是借用几个人手,而是要争取到凤焰族在情报、资源、乃至一定程度上的决策话语权!只有将他们真正绑上对抗蒙面人的战车,我才不是孤军奋战,拯救神树的计划才有成功的坚实基础。
机会在于,我已经站在了门槛上。神树叶的认可、复苏星辉草的奇迹、救治凤清音的恩情,尤其是凤栖梧长老对我血脉的隐约确认,已经为我打开了一扇门。她现在愿意谈“合作”,愿意提供“帮助”,这就是最好的起点。
然而,想要撬动一个古老神族的全力支持,阻碍如同横亘在前的山峦。
第一重,是信任的深度与广度问题。 凤栖梧长老可能信我六七分,但凤焰族内其他掌权者呢?那些长老,那些手握实权的统领们呢?他们是否会认同栖梧长老的判断?是否会接受一个外人来主导如此关乎族运的大事?内部的阻力绝不会小。
第二重,是“价值”与“风险”的权衡。 凤焰族不是慈善堂。他们帮我,需要看到明确的、足以覆盖风险的价值。我能净化邪力、复苏草木,这很有用,但够不够?面对那个连神树都能侵蚀的恐怖敌人,我的能力是否足以成为他们孤注一掷的理由?如果他们判断风险远大于收益,那“有限帮助”可能就是最终底线。
第三重,是我自身话语权的薄弱。 我势单力孤,除了个人能力和神树信物,几乎没有其他筹码。在种族层面的合作与博弈中,这是致命的弱点。我拿什么来保证合作的主导权?又拿什么来取信于那些未曾谋面的凤焰族高层?
这不仅仅是一次求助,更是一场无声的谈判。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需要什么”,而是迎着她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缓缓将怀中的梧桐叶再次取出,托在掌心。叶子上的金红色光芒温顺地流淌,与树屋内古朴的气息交融。
“栖梧长老,”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我并非无故闯入林生界。追踪那破坏此地生机、侵蚀神树的元凶,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我刻意略去了冥修界、邪珠碎片、衍天罗盘等过于惊世骇俗的信息,将焦点集中在林生界本身,集中在共同的敌人身上。
“这枚神树叶,不仅是信物,更是神树痛苦与急切的呐喊。”我引导着掌心的神力,轻轻注入叶片,那金红色的光芒微微波动,将一股浓缩了的、属于神树被侵蚀时的悲怆与警示意味,清晰地传递出来,弥漫在整个树屋。这股情绪做不得假,任何对神树有深厚感情的凤焰族人都能感同身受。
凤栖梧长老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心痛与愤怒。她放在窗沿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那个窃贼!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
“他的目的,我尚不完全清楚,但绝非仅仅掠夺生机那么简单。”我适时接话,语气沉冷,“他所图甚大,若让其得逞,林生界生机断绝,梧桐神树凋零,恐怕只是开始。届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点出了后果的严重性,将凤焰族的存亡与神树的命运彻底捆绑。
然后,我才看向她,目光坦诚而坚定:“长老,我需要的不多,但也绝不少。”
就在我准备具体提出合作条件,进行这场关键博弈的刹那——
“报——!”
树屋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凤栖梧长老眉头一皱:“进来。”
一名巡林使者急匆匆推门而入,脸色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惊恐:“长老!不好了!圣地外围第三巡逻区传来急报!他们……他们遭遇了大规模‘枯寂之潮’!整个区域的灵植瞬间枯萎,地脉生机被疯狂抽取,形成了小范围的生机真空!更有数名队员被突然从地底涌出的黑色根须缠住,生机急速流逝,情况危急!”
枯寂之潮!生机真空!
这两个词让凤栖梧长老脸色骤变!这远比之前零星的侵蚀要严重得多!这证明蒙面人的行动在升级,在加速!
“岂有此理!”凤栖梧长老勃然大怒,周身气息鼓荡,整个树屋仿佛都震动了一下,“欺人太甚!”
那名报信的使者喘息着,又补充了一句,目光却下意识地瞟了我一眼:“紧急救治队已经赶去,但……但那种侵蚀速度太快,我们的净化手段效果甚微……除非……除非有像陌玉先生那样,能直接逆转枯萎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危机,在这一刻,变成了我最好的“筹码”。
凤栖梧长老猛地转头看向我,那双之前还保持着冷静和权衡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焦灼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时间不等人!每耽搁一秒,都可能有多一名族人殒命,多一片土地化为死地!
她不再犹豫,也不再提什么“有限帮助”。形势比人强,现实的残酷逼着她必须做出选择。
“陌玉!”她直接叫了我的名字,语气急促而郑重,“圣地外围情况危急,寻常手段已难以应对!你可愿随我立刻前往救援?若能救下我族儿郎,遏制枯寂之潮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道:“你便是我凤焰族最尊贵的盟友!凡我族之力所能及,情报、资源、人手,尽皆为你开放!共护神树,不死不休!”
“盟友”!不再是“客人”,不再是“有限帮助”!而是地位对等的“盟友”!并且许下了“力所能及,尽皆开放”的重诺!
局势,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从我需要努力争取,变成了他们迫切需要我的能力来应对眼前的生存危机!
机会来了!必须抓住!
我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有力:“长老有令,陌玉义不容辞!请立刻带路!”
我没有趁机提任何额外的条件,此刻展现担当和效率,比任何谈判都更有力量。
我的果断显然进一步赢得了凤栖梧的好感与信任,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再多言,袍袖一挥:“走!”
她直接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流光,冲出树屋。我紧随其后,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圣地外围第三巡逻区距离前哨站并不远。当我们赶到时,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森林如同被无形的死亡之镰扫过,草木尽皆化为灰败的粉末,土地干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由无数黑色根须缠绕形成的“巢穴”状物体扎根在区域中心,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疯狂抽取着四面八方的生机。几名凤焰族战士被粗壮的黑色根须死死缠住,悬在半空,他们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凤焰族的救治队正在拼命攻击那些根须,火焰、风刃、甚至带着生机的法术落在上面,却如同泥牛入海,只能稍稍延缓根须的吞噬速度,无法真正斩断!
“让我来!”
我低喝一声,越过众人,左手掌心向上,全力催动紫金石与体内融合后的生机神力,同时引动了怀中梧桐叶的本源气息!
一道凝练的、蕴含着净化与无限生机的碧绿色光柱,混合着温暖的金红色星点,如同利剑般,精准地射向那巨大的黑色“巢穴”核心!
“嗤——轰!”
如同沸汤泼雪!那狂暴抽取生机的黑色根须在接触到光柱的瞬间,剧烈颤抖,发出刺耳的尖啸,表面迅速变得焦黑、崩解!缠绕在几名凤焰族战士身上的根须也无力地松开、化作飞灰!
那几名战士摔落在地,虽然虚弱,但性命总算保住了!
与此同时,我释放出的庞大生机如同温暖的潮水,向着四周枯寂的土地蔓延,虽然无法立刻让死地复苏,却成功地遏制了“枯寂之潮”的进一步扩散,将那邪恶的抽取之力牢牢压制了回去!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凤焰族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让他们束手无策的恐怖邪物在眼前崩溃,看着那代表着生命希望的碧绿光辉驱散了死亡的气息。
不知是谁先带头,紧接着,所有幸存的凤焰族战士,包括那些赶来的救治队员,都向着我,郑重地行了一个凤焰族最高的战士礼节!目光中充满了感激、震撼,以及彻底的信服!
凤栖梧长老站在我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被遏制住的枯寂之潮,看着被救下的族人,眼中最后一丝权衡也彻底消失。
她转向我,神色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庄严:“陌玉,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凤焰族最坚定的盟友,共享我族情报网络,可调动除守护禁地外的一切资源与人手。守护梧桐神树,凤焰族,与你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的凤凰火焰在跳跃:“此乃我之信诺,以凤焰之名!”
我看着她的手,看着周围那些充满期盼和信任的目光,知道这一刻,真正的合作,才算是牢固地建立。
我伸出左手,与她的手掌轻轻相击。
“以医者之心,以神树之契!”我沉声回应。
掌心相触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契约达成。
我不再是孤身闯入林生界的陌玉。
我是凤焰族的盟友,是肩负着拯救神树使命的……执棋者之一。
前方的路依旧凶险,但我的身后,已然站定了一个强大的古老神族。
蒙面人,我们的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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